艾歐尼亞主島形似勾玉,左寬右窄,上寬下窄,於東南部留下一條細長的尾巴。主島形狀如此,更多原因也是在於其中橫亙南北的艾歐尼亞山脈。山脈綿長,於勾玉當中隆起,向四麵輻射,又山脈起伏綿延至東南地區,致使主島東南地勢險惡,是崇山峻嶺,古木蔥蘢,溝壑遍地。又有高山積雪化水成河,流淌經過,裂開無數分支。


    地勢固然險惡,卻也算得上水美草肥。


    此間有且僅有的一座聯盟省會翁庫沃就在其中,依山而建。


    遠遠瞧去,翁庫沃城牆聳立,高有十丈,提防東南,西北卻仰仗山脈以成天然屏障。城牆內部,大多依自然而成,土地鮮有石板鋪路,樹木掏空而成的屋舍參雜著木質建築和石牆藤蔓錯落,別樣的風格透露著別樣的繁華。積雪化水而成的河流穿過城牆,蜿蜒流過城內,河道兩旁栽種著成排的櫻花樹,時節正好,落花如雨,彰顯著大自然的風情萬種。


    “可惜,見不到人,差了點人氣。”


    蘇木立身在山頭上,正遠遠瞧著城內的景色,喜愛,又有些悲哀。


    距離那日決定離開崴裏,已經過去了整整十五天。


    其中的十天時間都用在了必要的地方。


    蘇木在奧拉夫幾人和崴裏眾多居民的幫助下留了不少東西——臨近海域的龐大怪獸,沙灘上尖木鋪底的陷坑,村子街道下的連通地道,火油配合火石製成的簡易地雷。除此之外,更有不少可能出現的變故也被蘇木一一寫在紙上,雖不敢說是真的全麵,卻也都是些不差的戰術,能夠幫助崴裏的居民們稍作抵抗。哪怕抵抗不能,也至少可以保全自身。


    最大的意外也就是阿卡麗的院子附近挖出了一條溫泉湧口,那可是她早就心心念念的東西,卻還沒來得享受就不得不盡快上路,趕往翁庫沃。


    也因此,這一路趕來,阿卡麗可是絮絮叨叨地念過好幾次,聽得奧拉夫煩了,易不說話了,凱南和菲茲呆在一起聊天,蘇木的耳朵也生了繭子。


    到現在,阿卡麗依然在念叨著溫泉的事兒。


    “翁庫沃也有溫泉,而且居民們也都大多都撤離到別的省份去了,你可以隨便用。”


    易歎了口氣,手裏拿著出發時帶上的幹糧,卻怎麽也咽不下去。


    奧拉夫菲茲和凱南一早就跑去摘野果了,累點也總比受到那般折磨要強得多。


    蘇木也悄悄迴頭看了一眼,又撇了下嘴角,沒敢迴去,繼續瞧著翁庫沃城裏的景色。


    “不吃了...”


    易又歎了口氣,把幹糧收進自己挎在腰側的斜紋布包,臉色悻悻。


    阿卡麗正躺在旁邊的草地上接連的抱怨著,偶爾意有所指,責怪易的性子太急,非得催著他們盡快上路,將將挖出來的溫泉,卻連那溫泉水都沒來得及碰一下,又連道可惜。


    聽得多了,也就煩了,易又將那好幾天都沒帶過的頭盔取了出來,套在腦袋上。


    蘇木偶爾偷偷瞧上一眼,見到易的模樣一陣咧嘴。


    “別抱怨了,我知道你是因為擔心崴裏的那些村民,裝模作樣。”


    他搖頭苦笑,也不再置身事外,就迴到兩人身邊坐下,取了幹糧塞進嘴裏,含糊不清地開口道:


    “咱們不可能一直呆在崴裏的,而且之前我就說過,固守一處最終的結果也就是原地踏步。或許咱們真的能守住崴裏,可一旦翁庫沃失守,遭受牽連的就是整個艾歐尼亞,到時候無論咱們怎麽努力,崴裏都逃滅頂之災。”


    咽下嘴裏的幹糧,蘇木這才歎了口氣。


    “咱們也算仁至義盡了,好歹也給他們留了條活路,不會在出現意外的時候毫無反抗之力。如果你真的擔心崴裏,那就在這邊正麵的戰場上多殺幾個諾克薩斯的侵略者吧,他們死的人越多,壓力就越大,一旦他們的壓力大了,也就無暇再去顧及其他地方。更何況你還是個刺客,擒賊先擒王,殺敵先殺將,你應該明白我指的是什麽。”


    “盡是些廢話。”


    阿卡麗衝著蘇木翻了個白眼,言不由衷。


    “我可不是那種優柔寡斷的家夥,擔心什麽的,見鬼去吧!”


    話是這麽說,可阿卡麗卻也怔怔出神地瞧著遠處想了好半天,那念叨了一路的溫泉就沒再提過。易也偷偷衝著蘇木比了個拇指,鬆了口氣,這才心滿意足地重新掏出幹糧吃了起來。


    直到奧拉夫他們帶著不少的野果迴來,幾人吃飽喝足後,這才走完了最後一段路。


    由北向南,由高山而下,蘇木幾人倒也沒有經過城牆,隻穿越了茂密叢林間的小路,越過崎嶇的山地溝壑,見著地勢越發平坦,就算進了城裏。


    時值春好處,而且身後有高山聳立,擋住了北地而來的寒流,一路吹過山麓,到了城裏,寒風也變得暖了許多。


    沿著草木之間的小路行進,蘇木一路走走瞧瞧,全當在看風景。


    路邊越過草叢就是從高山上積雪化水而成的溪流,沿著山勢落下,嘩啦作響。溪水衝刷泥土,水道越發寬闊,到了城裏,就更像一條小河。半途經過,蘇木幾人偶然瞧見河麵上立了一截橋頭,橋麵是圓木捆綁而成,已經腐朽,塌了許多,附近又種著艾歐尼亞才有的櫻花樹,每到風起的時候,花瓣片片飄零,粉白錯落,恍然也有種莫名難得的平靜。


    “橋下流螢,一水俏,魚歌舞。枝椏梢頭,鳥雀驚飛,如夢又似幻,不得始終。見滿城春色,卻此間,憾無細雨作伴,差了木簷,少一小船...”


    蘇木停了停腳步,漸漸出神,呢喃自語。


    就是眼前的模樣,他做夢都想著能找到這樣一個去處,離世隱居,不為每天每夜苟且活命而勞累心酸。


    可想著想著,蘇木一撇嘴,眼眶也紅了起來,是真的心酸。


    那些寒冬臘月也得露宿街頭,枕著垃圾睡覺的生活,難以言書。


    就歎了口氣,嘴裏又嘀嘀咕咕地念叨著自己是想歸想,卻從來沒能成過,也沒見過。


    德瑪西亞可沒有這種景色。


    阿卡麗他們聞言也都愣了一愣,聽著略顯古怪,卻說不出哪裏古怪,又覺得不錯,可哪裏不錯,也講不來其中的一二三。就麵麵相覷,隻得停下腳步。


    “艾歐尼亞多的是這種景色。”


    易輕聲道了一句,又猶豫片刻,輕輕搖頭,不再多說。


    他是有心為蘇木先前的仗義執言報答一番,可不了解,也就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才好,隻得拉著不解風情的奧拉夫和菲茲去到一旁,在草地上坐下,靜心等候。


    凱南瞧了半天,撓著腦袋,也跟了過去。


    “你喜歡這花?”


    阿卡麗挑著眉腳,站在蘇木旁邊,好奇地問了一聲。


    可蘇木卻看她一眼,笑了笑,輕輕搖頭,而後重新看向橋頭的方向,許久都沒有答話。


    “他喜歡的,不是這花。”


    橋頭旁邊的樹後,一老婦忽然笑著出聲。


    她從樹後繞了出來,穿著老舊的青衫,縫縫補補多次,倒也洗得幹淨。手裏拄著一根黃木拐杖,腰背佝僂,滿頭白發,顫顫巍巍地走到近前,雙眼無神,卻也笑得慈祥。


    “不是這花,不是這樹,也不是這水。他喜歡的啊,是花和樹,和水。”


    “嗯?”


    阿卡麗眨著眼睛,不太明白老婦的意思。


    可老婦卻輕輕搖頭,沒再多說,就靠近了幾分,幾乎貼在蘇木身上,身高矮了大半截,又努力地眯起眼睛,細細觀瞧。


    蘇木也就站在那兒讓她瞧。


    “老眼昏花了,看不清楚。”


    許久,老婦輕輕搖頭,又歎了一聲。


    “老婆子我瞧你像個十七八的孩子,怎的也會有這些感慨?”


    “哪有什麽感慨,不過是隨便看看,隨便想想罷了。”


    蘇木伸手攙住老婦的手肘,待得老婦示意,這才一起去了橋頭上坐下。


    也不知這木橋已經存在多少年,橋麵坍塌也就罷了,圓木捆綁的繩子都已經腐爛了許多。常年風化,樹皮蒼老又幹枯,當蘇木和老婦坐上去時還搖搖晃晃地顫了一顫。卻坐下之後,老婦又脫掉鞋子,將雙腳都探進水裏,笑著鬆了口氣。


    阿卡麗也跟了上去,在一旁盤腿坐下。


    “婆婆,您怎麽稱唿?”


    蘇木始終扶著老婦的手肘,不敢鬆開,生怕這橋不穩,一個不小心就讓她栽倒下去。


    老婦也始終沒有拒絕。


    “稱唿不稱唿,又有什麽關係?”


    老婦攏一攏青衫,抬頭瞧著對岸的花樹,也不知瞧不瞧得見。


    “這城裏,已經沒有半點生氣了,年輕人都出城另覓活路,就留下一幫該死還沒死的老東西,走是不舍得走,逃也沒力氣逃。若是城南那幫還有力氣的孩子們能把侵略者趕走,我們也就多幾年活頭。可如果趕不走,一幫老東西,死就死了,倒是可惜了那些孩子們。”


    聞言,蘇木皺了皺眉頭,又咬了咬唇角,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阿卡麗心裏也滿不是滋味。


    “艾歐尼亞人啊,什麽都好,愛好和平,與人為善,可就是有點過了。”


    老婦又長歎一口氣。


    “善良被人當成了軟弱,也成了自己腳下的絆腳石。踩不上去,也邁不過去,就這麽被逼的一退再退,退到城外...不是說那些孩子們膽子小,不敢去打仗。隻是,他們一走,這片生他們養他們的土地,就沒人守啦。”


    “我們就是來守城的。”


    阿卡麗撇嘴,禁不住答應一聲。


    “大家都是初生之土的孩子,誰守都一樣,倒不如讓我們這些還有點本事的人來守,免得無辜流血,平白送死。”


    說完,阿卡麗就見到蘇木略有責怪的眼神,卻也不理,別過頭去又輕哼一聲。


    老婦低下頭,默不作聲。


    “今時今日,不複以往。”


    過了許久,老婦又歎了口氣。


    “一個人的力量終歸有限,十個人力量,也同樣有限。艾歐尼亞人需要邁過自己心裏的那道坎,改變對過去陳舊的觀念,才能取得最終的勝利。”


    頓了頓,老婦抬起頭來,看向對岸。


    “今時今日,不複以往。”


    這一次,阿卡麗沒有反駁。


    艾歐尼亞人,還沒有意識到反抗的重要性。他們天性和平,希冀與人和諧相處,這本不是什麽過錯,卻在麵對侵略時,成了艾歐尼亞最致命的軟肋。通往和平的路上,善良就是最大的阻礙,太多人不願讓自己的雙手染上鮮血,太多人不想玷汙了自己純淨的靈魂。固守老舊的觀念,步步坎坷,艾歐尼亞,將越來越難。


    他們需要覺醒。


    “你們,吃飯了嗎?”


    老婦忽然開口。


    “我那裏還有些紅薯,直接吃也行,甜的,吃飽了才能繼續趕路。你們得去城南,我知道你們是打算去城南的,可這座城,能守就守,不能守,就放棄吧,趁早離開。哪怕那些侵略者攻破了城牆,這城牆裏,也就隻剩下我們這些該死不死的老東西了,活著也沒什麽用,反而平添累贅。一座城而已,比不了整個初生之土,不值得你們為此搭上太多的性命。”


    頓了頓,老婦粗糙的手掌輕輕拍了拍蘇木的胳膊。


    “隻有更大的威脅,才能刺激艾歐尼亞人的覺醒,未來,還需要你們的力量。”


    老婦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蘇木一直扶著她。


    阿卡麗把先前放在一旁的拐杖也遞了過來。那老婦拄起拐杖,笑了笑,沒再多說,領著蘇木和阿卡麗一起走到小路的另一邊,又走出一段距離,才見到一座老舊的木屋。


    “你,等我。”


    老婦衝著蘇木擺擺手,自己取了木屋後麵,沒多久就用衣擺托著許多紅薯走了出來,全部送到蘇木懷裏。


    一個人拿不完,阿卡麗也幫著拿了一些。


    “別嫌棄,年輕人走了,田裏沒人打理,糧食就少了。城南的糧食更少,我們都是些老骨頭,吃不動,可那些孩子們不願意要。你們若是餓了,吃不飽,就過來,老婆子我這兒還有不少紅薯,不是好東西,卻也管飽。”


    說完,老婦又慈祥一笑,轉過身去,腰背佝僂,白發蒼蒼,顫顫巍巍地推開房門,走了進去。不一會兒,屋裏響起老婦的哼唱,是一首輕柔的挽歌,聲音沙啞,哽咽。


    可依然站在原地的蘇木和阿卡麗卻瞧著懷裏的紅薯,怎麽著心裏都不是個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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