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平雲靜,一晃三月。


    無論是蓋倫和冕衛家族,也或樂斯塔拉和光照者,所有的矛盾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已經很久都沒有生出過任何風波變故,就算偶爾有些不和諧的聲音,也會很快消失。或許是因為樂斯塔拉的手段,也或是因為其他的什麽,例如蘇木之前所猜測的,那些矛盾的源頭都被塞拉斯的事件嚇傻了,所以才會如此平靜。


    但這樣的平靜卻肯定不會維持太長時間,蘇木可以察覺到,在這一切平靜的背後,似乎有著越發可怕的災難即將來臨。


    真要算起來,這樣的平靜,正是從塞拉斯逃出生天的時候開始。


    但這一切的背後究竟隱藏這什麽,誰也不知道,卻那莫名的焦躁總會讓人感到陣陣的不安。


    娑娜經常迴到樂斯塔拉的莊園,偶爾也會去光明使者神殿,卻每次帶來的消息都如出一轍,就像這國泰民安的表象一樣。


    另一方麵來說,娑娜確實已經猜到了蘇木的打算,還有他對自己所做的那些,而且在適當的時候把一切都挑明。當然,娑娜並沒有對此表現出任何的反感,因為蘇木所做的那些也並沒有非常過分,他隻是把娑娜麵臨的局麵徹底挑明而已,也同時把選擇擺在娑娜的麵前。


    徹底脫離樂斯塔拉,也或仍舊作為那個女人手中的棋子。


    娑娜早已經有了自己的選擇。


    大部分人都不會甘願去做他人的棋子,何況這枚棋子還隨時都有被拋棄的可能。


    三月已過,寒冬臘月。


    菲奧娜還是沒有迴來軍隊接受訓練,指點米歇爾接手處理族長事務似乎並沒有非常順利,或者說,族長所需要學習的東西太多,這並不是三五天也或一兩月就能做到的。


    在時間允許的情況下,菲奧娜當然會把更多的心思放在米歇爾身上,畢竟戰場可不是個好去好迴的地方,在離開之前,她必須保證米歇爾有著足夠的能力去承擔族長的責任。當然,這個能力肯定是越強越好,所以菲奧娜才一直到現在都沒能迴到軍隊。


    作為勞倫特家族的現任族長,她有著足夠的特權,何況在軍部那邊還有著塔裏克的幫襯,所以這並不妨礙什麽。


    另外,樂斯塔拉也變得安分下來,沒有再像之前說的那樣找過蘇木。或許她自己也知道,就算來了,也不過是吃個閉門羹罷了。


    但樂斯塔拉絕不會放下之前的成見,這是肯定的。


    天氣嚴寒,新兵團的訓練卻一如既往的火熱。


    “亂雲低薄暮,急雪舞迴風...”


    宿舍裏,蘇木正趴在窗台上瞧著外麵那些訓練的新兵們。


    或許已經不能再叫他們新兵,這些家夥每天都是早起三更,夜歸月升,訓練的勁頭是一直沒有落下。真的說來,蘇木倒也見過有人挑戰小隊長成功,同時也成為了班長,算是一個宿舍十個人的小統領。正是因此,每每訓練的勁頭稍弱,這種成功的例子也會重新帶動每個有夢想的家夥繼續保持熱度。


    製度的改革可謂相當成功。


    到如今,已經三個月還多,隆冬臘月的嚴寒天氣總得穿著厚重的棉衣,可瞧著校場上火熱的盡頭,有些混蛋訓練得強度大了,甚至光著膀子站在雪地裏,頭上還在冒熱氣。


    那些肌肉線條分明的模樣,一聲聲唿喝也有了戰士的氣派,比起其他那些軍團不知道強出多少。


    塔裏克和奎因曾上報過軍部,把這種製度推過出去,甚至蓋倫也曾做過同樣的事。但製度改革從來都不會非常順利,軍部一次又一次拒絕,到現在也不過就是在有限的兩個軍團裏嚐試推廣。


    其中還包括了這個新兵團。


    為此,蓋倫他們曾不止一次地來找過蘇木,抱怨軍部裏的那些家夥都是不做事的混蛋。


    可蘇木卻從來都不會在意。


    就算以後真的上了戰場,蘇木也是屬於這支新兵團的一員,而不會編入其他隊伍。軍部裏的家夥不做事,以後自然會有他們的好果子吃,而蘇木需要的隻是這支新兵團的強大。雖然新製度改革可能會給其他軍團帶去更大的好處,提高訓練效率,減少戰場上的死亡,但蘇木能夠做到的就隻是這樣,其他軍團是否會采用這樣的新製度和他並沒有什麽關係。


    蘇木可不會為此感到愧疚。


    “這是你那個世界的流浪詩人寫出來的詩嗎?”


    正當蘇木瞧著那番火熱的景象出神時,娑娜的聲音忽然出現在他腦海裏。


    迴頭瞧去時,這家夥依然穿著那身水藍色的宮裙,雪肩袒露,將雙手負在身後,俏生生地站在門口,笑眸明媚。


    “挺有意思的。”


    “流浪詩人?或許吧,寫出這首詩的人確實是一生孤苦,半生漂泊。”


    蘇木聳了下肩膀。


    他轉頭重新看向校場上火熱的景象,稍稍出神。


    “那家夥...大概也見過類似的光景吧。生逢戰亂,生不逢時。”


    娑娜歪了下腦袋,有些不解地看著蘇木的背影。


    她當然不知道蘇木口中的那家夥究竟是誰,那個流浪詩人?


    大雪紛飛的風情下,一群熱火朝天的年輕人肆意揮灑著屬於他們的朝氣蓬勃,越是看著,蘇木就越是覺得自己好像始終都不太合群。他沒有這樣的活力,也沒有這樣的輕狂,反而在應該輕狂的年紀過分沉著,過分穩重,把一切都謀劃於心。


    比起年輕人,蘇木覺得自己更像一隻成精的老狐狸。


    “以前倒從沒有過這種感覺...”


    蘇木自嘲地笑了笑,轉過身,兩隻手肘撐在窗台上,沉默著低頭。


    來到這裏的時間長了,還是第一次生出想迴去的念頭。雖然那並不是什麽值得留戀的生活,但相較於德瑪西亞,相較於瓦洛蘭,相較於整個符文之地,那裏還算和平,雖然避免不了會有些不堪一提的罪惡,卻也總是隱藏在地下,與常人的生活咫尺之遙,卻又遠隔千裏。


    換做以前,蘇木可沒地方發揮他所展現出來的這些本事。


    也不是那麽想展現出來。


    “你想家了?”


    娑娜眨著眼睛,打破了氣氛的沉默。


    她來到蘇木的旁邊,趴在窗台上,看向遠處校場上火熱的模樣。


    “雖然這麽說不太好,但你以前的生活,似乎...”


    娑娜沒有繼續說下去。


    她當然知道蘇木以前的生活是什麽樣子,在整個瓦洛蘭,甚至整個符文之地,或許都沒有誰比她更清楚蘇木的真實來曆,除了那個把蘇木帶到這個世界來的家夥。


    但那家夥究竟是不是屬於符文之地的生物還未曾可知。


    “生活不易,卻也不過生下來,活下去。”


    蘇木瞧了娑娜一眼,又聳了下肩膀,臉上滿是故作輕鬆的笑意。


    “無論在哪都沒什麽差別,在瓦洛蘭,在原本屬於我的那個世界,都是活下去,僅此而已。隻是忽然想到了這些,才發現兩種生活各有各的難處,饑寒交迫也或勾心鬥角,可終歸說來都是一個不小心就性命難保,沒什麽太大的差別。何況,人都是要死的,而且我也迴不去。”


    他低垂著眼簾,原本輕鬆的笑意也變得稍有些苦澀。


    或者黯然。


    “你也適合去做個流浪詩人。”


    娑娜轉過頭來看著蘇木,忽然就笑了起來。


    “那種喜歡感慨命運苦難的流浪詩人。”


    “或許吧...”


    蘇木聳了下肩膀,不置可否。


    難免思鄉情切,蘇木也沒有想過自己會有一天忽然生出這些個感慨,或許是因為最近一段時間太過平靜,甚至平靜得可怕,讓蘇木莫名地有些不安和煩躁。


    樂斯塔拉絕不會就此罷手,她肯定還在謀劃著什麽,畢竟撕破的臉皮就像覆水難收。而蘇木也不會就此原諒樂斯塔拉,這家夥可是想過要殺掉菲奧娜和塔裏克的。


    但消息和情報的極度匱乏,卻讓蘇木隻得安分下來。


    除此之外,還有蓋倫那邊的情況。


    塞拉斯和拉克珊娜之間的事沒那麽簡單,那絕對是樂斯塔拉針對蓋倫也或拉克珊娜的一場陰謀,更有可能是針對蓋倫的陰謀。但冕衛家族之所以能夠屹立上百年而不倒,除了與光盾家族之間的關係外,其本身的實力也不容忽視。所以,樂斯塔拉的陰謀被徹底地粉碎了。


    有人說雄獅不會因狗吠而迴頭,但那隻是個笑話罷了。


    任何膽敢挑釁雄獅威嚴的家夥,都將迎來可怕的報複。


    早或晚而已。


    “樂斯塔拉做了一件蠢事,或者說,她太把自己當迴事了...”


    蘇木怔怔出神地考慮著。


    “但冕衛家族一直沒有過任何動靜...所以,他們是把解決樂斯塔拉的事交給蓋倫了?”


    百思不得其解。


    至今也沒能得出個定論。


    娑娜就在一旁靜靜地看著蘇木,她當然能夠聽到這家夥心裏在想些什麽,不由得苦笑。


    “你想的東西太多了,既然要靜觀其變,又為什麽要想這麽多?”


    她笑著用手指戳了一下蘇木的側臉。


    “有時間做這些,倒不如去學著外麵的那些家夥好好訓練。瞧瞧你現在穿的,棉衣棉褲,恨不得把腦袋都塞在衣服裏麵,我都沒覺得有這麽冷。”


    “我又不會魔法。”


    蘇木迴過神來,衝著娑娜翻了個白眼。


    “有本事別用那些魔法能量抗寒。”


    “我不!”


    娑娜笑嘻嘻地收手退後,顯擺似得轉了一圈,小臉滿是得意。


    “有本事你也用魔法能量抗寒!”


    聞言,蘇木咧了下嘴角,有些懊惱。


    他可以感受到魔法能量的存在,卻自身並不能掌控魔法能量,這顯然很不對勁。當然,蘇木並不是沒有嚐試過,但每次都以失敗告終,而且是在最基礎的一步——感受自身體內魔法能量的存在。


    似乎,蘇木的體內並沒有魔法能量。


    “不跟你說了,我之前約了波比一起去逛街,不能讓她等太久。”


    娑娜挑了下眉毛,看起來很得意的樣子。


    自從波比得到可以隨時離開校場的允許後,這家夥就經常這麽做,而波比也從來都不會拒絕。不懂拒絕,或者,逛街是所有女人的天賦?無論魔法師也或約得爾人。


    蘇木擺了擺手,也不想跟娑娜繼續糾纏下去。


    卻一抬頭,娑娜正前傾著身子,滿臉認真地盯著蘇木的眼睛。


    寸許的距離,蘇木甚至可以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意。


    “你還有什麽是騙我的嗎?”


    突如其來的詢問,或者說是質問,讓蘇木有些愕然。


    他早就猜出娑娜已經知道了一切,卻沒想過這家夥竟會突然說起這些。


    “我從來都沒有騙過你什麽,你知道的,那次的事算不上騙。”


    蘇木也有些沒底氣。


    雖說是算不上騙,卻算得上利用。


    娑娜扁了扁嘴角,又歪了下腦袋,退後兩步。


    “我也不喜歡別人利用我。”


    正當蘇木無言以對的時候,娑娜卻忽的笑了起來。


    “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說完,娑娜也不理蘇木是個什麽樣的反應,就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愣在原地的蘇木過了許久才終於迴過神來,忍不住咧了下嘴角,一臉嫌棄的模樣。


    “就算是裝的也好,可淑女哪有那樣走路的...”


    “要你管!”


    窗外,剛剛走出不遠的娑娜正迴過頭來瞪著蘇木,又狠狠地揮了下拳頭,這才扭過頭去繼續裝成淑女的樣子緩步離開。


    畢竟這可是維持了很久的形象。


    “這家夥...”


    蘇木挑著眉毛,有些無奈地揉了下頭發,哭笑不得。


    卻還來不及多想,一道陌生而熟悉的聲音忽然從背後響起,讓蘇木整個人都猛地繃緊了神經。


    還沒走遠的娑娜,她的腳步也僵了一下。


    “我還以為她真的是個淑女。嘖...裝得還挺像。”


    塞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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