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芮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她感到王崇安十分不對勁,不僅是因為他惶急的表情,更是因為他看向自己時的自哀。


    定了定心神,薛芮擔憂的道:“崇安,有什麽事不能做完手術再說呢?”


    王崇安搖頭:“不做啦,這手術先不做啦。”


    說著奮力擺脫護士的拉扯,繞過薛芮與程國蘭二人,縱身從醫院的窗口跳了出去。


    “崇安!”


    在程國蘭驚駭的唿聲中,王崇安險險於落地前穩住身形,而後磕磕絆絆的向靈雲山飛去。


    “阿姨,您別急,我去追他!”


    慌忙的安撫了一下程國蘭,薛芮飛奔向醫院的樓梯間,路上連高跟鞋跑掉也不顧了,駕著車就向靈雲山的方向追去。


    因為跑的匆忙沒帶墨鏡,相貌惹人的薛芮被不少路人認出,再加上之前一身病服的王崇安剛剛跳窗而出,今晚的新聞又有的編了。


    先說王崇安這邊。離開醫院後一路起起伏伏的向前猛飛,像是喝多了酒一般。又因為沒有飛靈衣之助,全憑自身靈力硬撐,此時早已經是大汗淋漓。


    但空中直線飛著畢竟是比汽車快,在薛芮追上之前,王崇山還是先一步到達了靈雲觀。


    “師父……師父……”


    藥物作用,再加上靈力透支,王崇安此時已是意識模糊,全憑一股執念向前。等衝到內院門口時更是一個跟頭栽倒在了地上。


    “咦?是王師兄?這……這是怎麽了!”


    守門的弟子上前扶起王崇安一看,頓時驚訝道。


    “我要見師父。讓我去見師父……”


    “王師兄,你這是……受傷了?”


    這一摔倒讓王崇安清醒了一些,奮起餘力推開兩位守門的師弟,再次跌跌撞撞的向門內飛去。


    守門的弟子見王師兄形貌有異,也不敢強硬阻攔。一個在旁扶住他,另一運起身法飛進門內去向方信遊稟報。


    而這時的方信遊正在功房裏與三位弟子品茶。


    其實四人也就是找點事做好驅走心中的擔憂,至於這茶的味道如何,恐怕四人沒一個用心去嚐了。


    所以當門外傳來腳步聲時,四人都聽得格外清晰。


    “方師伯,王師兄剛才突然迴來了。好像受了傷,神情十分不對,一直說著要見您。”


    這個時間點王崇安應該還在手術室內,怎麽會跑到了這裏?師兄弟三人大驚,齊齊扭頭看向方信遊。


    卻見方信遊此時卻已是呆若木雞。


    方信遊心中自然知曉是怎麽迴事,隻是他沒想到這個脾氣一向溫和隱忍的弟子,這次會如此的決絕激烈。


    長歎口氣,揮了揮手。


    三位弟子不需師父再多吩咐,立刻起身,搶出門外去接他們的師兄。


    當周崇禮見到王崇安時,也被大師兄的狀態狠狠驚了一下。


    隻見王崇安被汗水浸透的病服上,因為摔過又沾上了不少灰塵。更兼此時神情疲憊,精神恍惚,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


    師兄弟三人忙搶上前扶住王崇安,有的把脈,有的渡氣,有的擦汗,七嘴八舌的問道。


    “大師兄,你這是怎麽了?”


    “師兄,你不是在做手術麽?怎麽跑到這來了?”


    隨著周崇禮一口精純靈力渡入,王崇安恢複了些精神,穩了穩精神,吩咐道:“走,送我去見師父。”


    自然是要先聽師父安排的。


    周、萬兩人架起王崇安,腳下輕點,不片刻便來到了方信遊的功房外。


    雖然狼狽,王崇安卻不失禮數,到門前時掙開師弟的攙扶,跪地請安道:“弟子王崇安,來問師父安。”


    房門無風自開,周、萬二人又忙扶起師兄,將王崇安送入屋內。


    屋裏。


    自王崇安迴山的消息傳來後,方信遊便一言沒發,此時也是呆呆的看著大弟子的淒慘模樣,心如刀絞。


    直等周崇禮扶著王崇安在蒲團上坐好後,方信遊才又揮了揮手,說了第一句話:“你們都出去吧。”


    這話自然是對其他三名弟子說的。


    三人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眼見師父說的嚴肅,不敢違抗,稟聲是後,一臉擔憂的相繼退出門外。


    “師兄……你們說這是怎麽了?”萬崇山一頭霧水的問向兩位師兄。他還從沒見過師父和大師兄這幅樣子。


    周崇禮扭頭又看了眼隱隱傳來泣聲的功房,搖了搖頭。


    ……


    “師父!”


    迴到屋裏,當其他人都離開後,王崇安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情感,一個頭磕在地上,泣聲喚道。


    方信遊沉默片刻。


    起身繞過小幾,俯身去扶自己的弟子,歎道:“崇安,你這是何苦呢。”


    王崇安此時用力下拜,倔強的不肯起身,隻抓住方信遊的衣角哽咽道:


    “師父您又是何苦啊!為了我這麽個不肖弟子,竟冒著觸犯門規的風險去與基督教交易。若是弟子受了這份恩情,那才是日日夜夜都要寢食難安了。”


    “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


    方信遊寬慰道。


    眼看弟子窩在地上哭得傷心,幹脆順勢坐在他身邊輕撫王崇安的頭頂。


    “我已準備好向掌門請罪……大不了受些責罰,辭去監院一職,好過你就此落下殘疾,一生困苦。”


    “這怎麽成?”王崇安急道,“師父與白師伯比了一輩子,眼前大有希望坐上掌門之位。弟子愚鈍,半點忙幫不上,怎可反而讓師父被我拖累!”


    方信遊長歎。


    “唉,說起這個為師就更慚愧了。我與師兄的意氣之爭,竟累得你一直活在自責之中。是我苦了你啊,崇安!”


    “師父您千萬別這麽說。”王崇安頓在地上連連搖首,“您待我恩重如山,弟子即便萬死也難報。何況盡心修煉本就是分內之事。可弟子……弟子……”


    方信遊怕弟子再陷自責之中,拍拍王崇安肩膀,打斷他,繼續自己的話:“自上次與你說完話後,我也想明白了。


    “為師這輩子也算是功成名就了,若說有所遺憾那也是沒能在天道上更進一步,至於做沒做到掌門,那真是無所謂的事。


    “如今最大的樂趣,無非是看著你們四個快快樂樂、健健康康的,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所以……”


    方信遊加重了點語氣。


    “迴去做手術吧,你的日子還很長,別浪費了。”


    王崇安頭搖得更急。


    “不,師父,弟子不能受,弟子寧願不要這雙腳也不能連累您。弟子不能受……”


    “你……”


    “弟子不會去的……寧願砍了這雙腳!”


    “唉……”


    不知何時,一縷陽光透過功房的窗戶灑在了師徒兩人的身上,屋內陷入沉靜,隻這一縷靜謐的晨光格外的顯眼。


    方信遊沉默良久,直到前院的傳來一陣低婉悠揚的鍾磬之音。


    看著膝邊滿麵淚水卻不知何時睡去了的弟子。


    方信遊喟然一歎。


    “唉……癡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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