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墨亭笑了。


    笑聲甚至蓋過了蕭宗澤。


    他眼神透著一股可悲的色彩。


    這就是門閥當權的世道。


    縱使身陷詔獄,他也有如此底氣。


    如果今夜坐在這裏的人不是他。


    也不是秦贏。


    大概這位中書省右丞相,也不可能出現在這裏吧。


    “國家的權臣,都似你這般,這國…還有未來麽?”馮墨亭喃喃自語。


    蕭宗澤得意冷笑,“未來?我的後代才是大漢的未來,而你,以及你的後代,全都是奴才。”


    “你們生下來,就是墊腳石。”


    “活該讓我們踩著腦袋,步步高升!”


    “哈哈哈……”


    蕭宗澤的笑聲,震動四方。


    在場的所有監察使都麵色凝沉,有一股殺氣升騰而起,壓製不住。


    蕭宗澤口中的“你們”不光指馮墨亭。


    當然也包括了他們,他們的後代。


    乃至所有的百姓平民,與他們的後代。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這是對這個時代最好的描述。


    秦贏默默看著,並未說話。


    雖然他很想上去給這畜生一巴掌。


    但,他更想看馮墨亭的反應。


    反抗權貴,對秦贏而言很簡單。


    他從另一個時代而來,他的思想是自由的。


    但馮墨亭不是……他從小被教育,天地君親師,要讓他擁有反抗的意識,是一種由內而外的改變。


    不亞於重生。


    他曾說過,要殺淨天下貪官。


    但…僅僅是說而已。


    人在恨的情況下,什麽話都說得出來。


    可做,就是另一迴事。


    今夜,秦贏要看他做。


    在眾人的注視下,馮墨亭雙眸冰冷,如一片深不見底的潭水,靜靜凝視著蕭宗澤。


    他緩慢開口,聲音很冷:“在監察院設立之前,也許你說的都對。”


    “平民百姓,在權貴眼裏隻不過是墊腳石。”


    “你們要踩著我們的頭,才能站得穩,站得久,但是……以後不會了。”


    馮墨亭麵無表情,就像看一條死魚似的。


    “你今晚會死在這裏!”


    “但你不會是第一個,監察院會一直殺下去,直到你這樣的人不再出現!”


    話音剛落。


    蕭宗澤神色驟變。


    “你…你說什麽?”


    “你要殺我?你敢!”


    “陛下都不敢殺我,你敢?你算個什麽東西,動我的後果是什麽,你九族人頭落地都不能贖罪!”


    蕭宗澤聲音很大,像是在給自己壯膽。


    他心裏其實是三分懼怕,七分震驚。


    他沒想到,一個被門閥隨手拿捏的窮小子,現在居然敢揚言殺他。


    換做之前,他簡直嗤之以鼻。


    可現在身處詔獄,又有秦贏這尊活閻王看著,說不定他真敢!


    “來人,上鍘刀。”


    馮墨亭懶得跟他廢話,大手一揮,命人抬上來一口大鍘刀。


    “你……你真敢!”


    蕭宗澤看到鍘刀的瞬間,臉色嚇得慘白。


    鍘刀都上來了,這不是開玩笑。


    他連忙看向秦贏,聲音發顫,“秦贏……不,九殿下,你,你們真要鍘我?”


    秦贏雙手抱胸,冷笑道:“不然呢?”


    “難道請你迴來喝茶?”


    這下。


    蕭宗澤嚇得麵無人色,轉身就往門外跑。


    可這裏是監察院最為嚴密的詔獄。


    便是大羅神仙進來,想出去也得扒一層皮。


    更別提蕭宗澤這個小鬼。


    “來人,壓住他!”


    馮墨亭冷漠下令。


    監察使當即上前,將還沒跑出去多遠的蕭宗澤一腳踢翻,拖死狗一樣拖了迴來。


    “不…不……”


    “我是中書省右丞相!”


    “我是蕭宗桓的弟弟,你們不能殺我,蕭家不會放過你們的。”


    “放開我…我要見我大哥,我要見陛下!”


    蕭宗澤瘋狂地掙紮著。


    我怎能死…怎能死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


    我還有大好人生,我還有這麽多榮華富貴沒有去享受,我怎能死……


    任他怎麽叫罵,迴應他的隻有冰冷的注視。


    蕭宗澤被按在了鍘刀上。


    明晃晃的刀刃,倒影著他布滿恐懼的臉。


    “九殿下,饒命…饒了我…”


    “我錯了,我說錯了,我不該罵你們,我以後一定愛民如子,我…我痛改前非。”


    “饒了我,就饒了我這次吧…”


    蕭宗澤終於求饒,一股熱流從他的褲腿滑落,泛著黃色。


    “蕭大人,怎麽尿褲子了?”


    馮墨亭嗤笑一聲,“你不是很能耐嗎?”


    “原來你也怕死啊。”


    蕭宗澤屈辱無比,但此刻卻不敢再還嘴。


    他腆著笑臉,討好道:“馮大人,你就饒了我吧,我保證痛改前非。”


    “我…我迴去就變賣家產,全部用於善事,那些買官的,草菅人命的,我一個也不放過,我親自砍他們的頭。”


    “我以後絕不敢再犯,如若……如若再犯,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開始發起了毒誓。


    可馮墨亭眼裏的他,卻似個跳梁小醜。


    原來,權貴也是賤骨頭。


    死到臨頭也不比普通人強到哪兒去。


    馮墨亭微微蹲下身,拍了拍他臉龐,笑容冰冷,“你覺得,我會信?”


    蕭宗澤大叫,“信我,信我啊!”


    “我真的錯了,我真的悔改了……”


    他覺得撕心裂肺,好似真的在懺悔。


    但,眾人無動於衷。


    這是鱷魚的眼淚。


    死到臨頭的懺悔,那也算懺悔嗎?


    他隻是怕死而已,並不是後悔。


    良心就像天賦,生下來有就有。


    沒有就沒有,談不上喚醒。


    如果說此時此刻,蕭宗澤真的被這口鍘刀喚醒了什麽,那一定是求生欲,而不是良心。


    秦贏冷冷的道:“說遺言吧。”


    蕭宗澤心涼了大半,他忽然歇斯底裏怒罵:


    “去你娘的!別太過分了,差不多就得了。”


    “我勸你們見好就收,今夜的事可以當沒發生過,真敢殺我,蕭家傾盡全力也會複仇!”


    “秦贏!你真敢縱容手下鍘我。”


    “你就不怕陪葬?”


    “你的女人下場會比做娼還淒慘百倍。”


    他已經沒辦法了。


    求饒沒用。


    死到臨頭,唯一能說的隻剩威脅。


    “我…我認罪了。”


    “將我繩之以法吧,三司會審定我什麽罪名都可以,求求你們,別在這裏鍘我。”


    蕭宗澤哭著喊著懇求。


    人臨死之前,居然會有如此醜態。


    就像精神分裂一樣。


    “你覺得可能嗎?”


    “把你送去三司會審,最終的結果一定是官官相護,你覺得我會這麽蠢?”


    秦贏冷冷一笑。


    一眼就看破了蕭宗澤的小心思。


    三司會審,讓你找關係脫身?


    秦贏也曾信任朝廷的律法,可他得到的隻有失望,現而今是吃一蟄長一智。


    要殺,就直接殺。


    否則錯過機會,悔不當初。


    “鍘!”


    馮墨亭冰冷下令。


    “鍘!”


    “鍘!”


    “鍘!”


    如雷貫耳的吼聲,從監察使們的口中發出。


    鍘刀應聲而來。


    噗嗤!


    鮮血飛濺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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