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植有心不同意。


    但他其實知道,他們這邊也沒什麽選擇餘地。


    不答應,那就是要跟二穎撕破臉皮幹到底了。


    城郊畢竟有二穎五萬大軍,右扶風郡還有皇甫嵩剛交到二穎手裏的三萬兵馬。


    即使換裝了新式武器,他也並不覺得自己這邊的七千五兵馬能以一當十,勝過二穎的八萬兵。


    何況衛尉那邊守備皇宮的兵馬是不能動的。


    他們能動用出擊的其實也就是三千五的西園軍和一千五的虎賁騎。


    庚哥的話與其說是主動提出了妙策,不如說是一種被動選擇。


    在當下的不利形勢之下,為他們指明一條將來還能翻身的路。


    讓這種被動選擇,顯得不那麽難以接受。


    更何況,連這種被動選擇也未必能如他們所願。


    按皇甫嵩的說法,他們最起碼要扛住董二穎的第一波攻擊。


    二穎畢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公開對皇宮用兵。


    抵過第一波的夜襲,他們才有資格實行庚哥的被動策略。


    也隻得歎息一聲:“吾輩無能,竟使君上受此等折辱。”


    頭還是重重點了下去。


    當下又與皇甫嵩商議,應對的詳細策略。


    這確是要和呂大憨批商量的了。


    因為涉及到要他出擊露一露鋒芒。


    但這個鋒芒又要有度。


    既要對二穎形成一定威懾,又不能讓他太過忌憚。


    以免他魚死網破不惜代價也要滅了自己這邊的軍事力量。


    對於防住二穎的第一波攻擊,他和皇甫嵩二人倒都不是怎麽擔心。


    因為二穎既然用賈文和之謀,先上奏表穩住他們,那就說明也不想撕破臉跟他們幹。


    所以皇甫嵩才猜他們會夜襲。


    既然夜襲,兵馬必然不會太多。


    在他們有防備的情況下,且有營盤在手。


    加上裝備的新式弩槍,即使對方出動一倍左右的兵力,盧植和皇甫嵩也有信心將之擊潰。


    就算不能擊潰,撐到天亮,二穎應該就能接受現實,明白不撕破臉的話拿他們無可奈何了。


    當下商議已定,需要讓陛下先扣住奏表不迴應,等二穎那邊的夜襲。


    等擊潰夜襲顯露鋒芒之後,再準奏二穎的要求。


    這樣也能給未能如願的二穎一個台階下,勉強維持住雙方表麵的和氣。


    於是盧植便叫人喚來了送奏表過來的內侍。


    與他一番吩咐,再叫他複述一遍,確定並無遺漏之後,才派人送他迴宮。


    這種事情不可能寫成書信。


    就好像庚哥的意見那邊也是讓這位內侍口述的。


    因為萬一被截,則萬事皆休。


    內侍迴宮,一番轉述之後庚哥和何太後皆驚。


    庚哥是雖然看出來了二穎那邊撒了謊。


    卻沒料到這半真半假的奏折居然也是穩住他們,讓他們放鬆警惕的一條緩兵之計。


    何太後則是兩度驚詫,頓感現在的局勢真不是她們後宮婦人的宮鬥那一套能玩兒轉的了。


    又讓人轉告了日夜值守在皇宮城牆之上的蹇碩。


    已經做好最壞打算的蹇碩卻並不吃驚,隻應聲知道了。


    ……


    所謂西園,其實指的就是皇宮西側的皇家園林濯龍園。


    西園軍雖然以西園為名,卻不可能駐紮在濯龍園裏。


    而是在皇宮外離西園不遠處紮下的營盤。


    四麵空曠,倒是無遮無攔。


    當天入夜前,皇甫嵩叫人於營盤四麵約莫百步處各立起長杆,長杆上掛起燈籠。


    營盤中人人全服披掛,皆枕戈待旦。


    作為積年的宿將,被盧植放手主持全局的皇甫嵩當然懂得張弛須有度。


    從白天定策起,他便讓五校人馬隻留一校於營盤上值守,其餘四校各迴營房休息。


    都給我睡覺去,睡不著也得睡。


    值守的那校兵馬卻並不固定於哪一校,而是一個時辰一換。


    到天黑時,營盤木牆上值守的軍士變成了兩校,一樣一個時辰一換。


    如此已至寅時,城牆上守衛的已經換成了下軍校尉趙融,與右校尉高順這兩校。


    趙融字稚長,他在原本的曆史裏一路顛沛,最後在曹賊阿瞞帳下混了個雜號蕩寇將軍的職位。


    要說在史上幹出過值得被人記得的事情,無非是在三國第一毒舌噴子禰衡禰正平嘴裏,有幸跟荀彧同框過一迴。


    “文若可借麵吊喪,稚長可使監廚請客。”


    荀彧就是個草包小白臉,唯一的用處是借他那張臉去給別人吊喪。


    趙融除了小心謹慎隻會迎來送往,也就適合請客吃飯的時候讓他幫忙看廚房應付客人。


    嘴臭歸嘴臭狂歸狂,禰衡看人還是有一定水平的。


    趙融的確沒啥本事,唯二的長處就是謹慎仔細外加情商高。


    值著夜班呢,他倒是弄了點小酒小菜跑到營盤外圍的木牆上跟高順聯誼。


    “長夜漫漫不得睡眠,孝父何不與某小酌,以度此值?”


    高順皺了皺眉:“太傅與義真公以營盤相托,稚長怎敢飲酒?”


    高情商遇上了一板一眼的倔脾氣,倒給趙融弄了個沒趣。


    趙融隻好啞然失笑:“僅此少許,提神而已,萬不敢因此誤事。”


    旁邊呂布倒是湊了過來:“有酒?甚好,稚長且與我些。”


    他原本是不用值守的。


    盧植和皇甫嵩讓他和他那選出來準備出擊的五百騎虎賁早些歇息,到迎敵的時候再叫他就好。


    但操訓這麽久,呂布終於撈到了實戰的機會,哪裏睡得著?


    勉強閉了會兒眼,就跑到營寨外的木牆上望眼欲穿的等著賊逆來攻。


    他和他的並州係,卻是個個好酒的。


    見他要喝,趙融幹脆把那一小壺酒全給了他。


    又叫自己的親兵把提著的食盒在木牆上布置起來。


    趙融是謹慎慣了的。


    本來想的不過是借著酒菜和高順拉拉關係聊聊天,順便兩人輪流去巡守。


    漢時並無蒸餾酒,所謂酒水不過是米釀的醪糟甜酒。


    就他拿的那麽點,也醉不了人。


    趙融地位比高順高,但這時候見高順拒絕值夜時吃喝,隻顧巡守。


    他自己也放棄了原先的打算。


    便也開始不停的在自己這一校負責的那幾段木牆上,來迴巡視起來。


    準備的酒菜,倒全便宜了呂大憨批。


    酒水不多,呂大憨批三兩口就喝了個精光。


    欲待再要時,卻見趙融正在辛勤來迴巡視。


    他自己倒有些過意不去。


    又胡亂吃了些佐酒小菜,靠著木牆借著那點點酒意,無聊到有些昏昏欲睡起來。


    呂大憨批的眼睛剛合上,頭才往下點了一點,突聽到兩聲壓低聲音的斷喝:


    “張弦,置矢!”


    卻是巡防到兩邊的高順和趙融,同時發現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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