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盧植被抓進宮,庚哥就沒搭理過他。


    他不過問,但蹇碩趙忠張讓他們不可能不過問。


    否則盧植這種名聲的大儒在宮裏頭出了什麽事,不止是他們會被士人們戳脊梁骨,增添又一大罪證。


    庚哥也會被詬病。


    說實在的,呂奉先以為他為庚哥帶了一份大禮。


    但在張讓趙忠以及蹇碩心中,他其實是帶過來了一個大麻煩。


    商量過放盧植出宮算了,可盧植不願意,死活賴著要覲見陛下。


    那也不能放任他在宮內亂跑啊。


    沒辦法,隻好關到詔獄裏頭去。


    關的是暴室獄,專門處置宮內有罪女官的地方,相對幹淨一點。


    宋皇後當年被誣在宮內行巫蠱之術,下獄就被關在這裏。


    所謂暴室就是染坊,屬於掖庭的一部分,這裏的女囚除了關押還得織作染練,紡織染布啥的。


    小農經濟的時代,連皇宮裏頭都講究個自給自足,並不是要靠宮外的貢品。


    前麵打仗呢,當然沒工夫組織生產,女囚都轉移到別的地方統一關押了。


    正好這裏空著又幹淨,專門找了間寬敞點的監室關押盧植。


    盧植從被關進去就開始喊叫他有策可退叛軍,要見陛下。


    喊了一晚上沒消停,負責看守的人都快被吵瘋了。


    求告到趙忠跟前。


    趙忠老好人沒法子,這不就來找庚哥催促他趕緊解決盧植這個禍害了麽。


    要不是這盧植太磨人,趙忠也知道陛下說了,此事不急。


    見趙忠催到這兒了,想著遲早得見,縮頭伸頭都得挨這麽一刀。


    鹹魚庚哥就招唿趙忠安排個偏殿,準備跟盧植談談了。


    趙忠早安排好了,趕緊引庚哥過去。


    想著盧植不待見宦官,蹇碩專門去換了呂布過來,讓呂布隨侍在庚哥身邊。


    趙忠那邊安排人趕緊帶盧植過來。


    不一會兒就帶到了。


    庚哥當然不可能去迎,就坐在高位上等著,呂布侍立在他身後。


    這活兒呂布熟。


    他在丁原那邊就常幹這活兒。


    但現在身份可不一樣了,胸脯挺得老高。


    “陛下啊啊啊啊,植有策可退叛軍!”


    就聽著一聲吆喝,盧植就被放進這間偏殿了。


    遠遠看見庚哥,老小子居然不喊了。


    略猶豫了一下,整了整衣冠,就開始走四方步,作揖,弓腰碎步進退,四方步,再作揖……


    一套下來,跟跳大神似的。


    這就是所謂的麵君全禮了,隻是庚哥見這盧植也耍得很敷衍。


    明顯心底裏不拿這些當迴事兒,但覺得有必要走這個形式。


    “臣,尚書台選曹尚書,盧植,參見陛下!”


    跳大神兒似的全禮終於結束了。


    喊了一晚上,這盧植的嗓子也不見啞,還挺洪亮。


    估計也不是聲嘶力竭的喊,就跟小孩兒磨人一樣念叨。


    “盧卿平身。”庚哥坐著舉手虛扶。


    這一套他也熟。


    當傀儡幾個月,也經曆好多次常朝了。


    “呂中郎好生不守信用,植明明囑你轉告陛下,植欲覲見,怎生此時方才稟告?”


    盧植直起腰,庚哥還沒說話,他倒先埋怨上呂布了。


    呂布一愕,方想答話,庚哥卻把話接過去了:


    “盧卿卻是錯怪好人了。”


    “昨日呂卿便已稟告過朕,隻是朕有他事,故今日方召見盧卿。”


    庚哥雖然不欲多事,但他可沒興趣圍觀盧植噴人。


    且不說噴毛了呂布怕是得挨揍。


    萬一打死了他找不到人替張讓去談判。


    關鍵是他想趕緊把這事兒了掉去玩兒弩弓。


    擔心盧植又扯開話題,他趕緊問:


    “不知盧卿求見,所為何事?”


    先讓你說完你想說的話,再安排你去跟袁紹歪扯,別來跟勞資歪扯。


    盧植錯怪了呂布,卻對呂布毫無愧疚之色。


    他雙手朝庚哥一揖:“稟陛下,臣有策可退叛軍。”


    “哦?盧卿說來。”


    他這麽正兒八經,庚哥倒被吊起了好奇心。


    雖然已經不需要了,但他好奇盧植準備怎麽處理。


    盧植卻不說了,反而摸了摸肚子:


    “稟陛下,植從昨日午時入宮,到此時覲見,卻尚未得食。”


    “哦?他等居然不曾送食於盧卿麽?”


    庚哥有點不信,趙忠那種妥帖人,怎麽可能辦這種事。


    “君子不飲盜泉,植非囚徒,豈可食囚食?”


    卻聽盧植昂然道。


    庚哥心中剛升起一絲敬佩,卻又聽盧植嘿嘿笑道:


    “況囚食量少,植食量甚宏,不得飽,不得飽也!”


    個老不要臉的。


    你不是還是吃了,隻是吃不飽而已,跟勞資扯什麽君子不飲盜泉?


    但他也不想跟盧植歪扯,所以又傳內侍給盧植送吃的。


    老不要臉的還跟著叮囑多送些酒。


    不時便有內侍抬入一張小幾,側放於下首,又端上飲食。


    盧植拜謝了庚哥賜食,又用他大儒的講究規矩一番敷衍作態後跪坐於幾後。


    然後唿嚕嚕一番大嚼,那吃相庚哥都擔心他噎死。


    吃得快飽得也快,不一會兒就見他舉著袖子遮住庚哥那邊的視線,喝了一大口酒。


    這才摸著肚子歎息:“飽矣,飽矣!”


    “盧卿所言何策?”庚哥隻好親自開口問了。


    隻見盧植避座而起,雙手莊重一揖:


    “盡斬諸宦,懸首南郊!”


    哈?


    庚哥的嘴巴都張成了一個0型。


    心說你特喵的是來騙飯食的吧?


    這特喵也好意思說是策?


    不能跟他扯,不能跟他扯,趕緊導入正題。


    庚哥努力壓抑著內心的怒氣,板著臉道:


    “若是此策,當無益於事!”


    說著,他把書案上的袁紹奏表扔了下去:


    “袁校尉上表曰,已平叛矣。”


    他的動作很不客氣,但盧植絲毫不以為意。


    抖了抖眉毛說了一聲:“哦?”


    隨即彎腰撿起了庚哥扔到地麵的奏表。


    才看了一半,卻見盧植怒衝衝的一拍奏表。


    “豎子,不足成事也!”


    他這一下用力極大,竟將袁紹綢緞奏表中的木軸都拍斷了。


    呂布手按配劍,跨前一步,擋在了庚哥身前。


    蹇碩還是沒那麽信他,所以他這配劍是假的。


    隻是庚哥覺得,蹇碩的擔心純屬多餘。


    呂布如果真想殺他,根本用不著配劍,隨手都能跟捏小雞崽子一般的捏死他。


    盧植卻絲毫不懼。


    隻是弓腰雙手上呈,當呂布是來接東西的,又將那斷了卷軸的奏表送到了呂布麵前。


    呂布隻好單手抓過,又躬身將奏表送迴了庚哥麵前的桌子上。


    把奏表交出去,雙手得閑了的盧植又是一拱手:


    “陛下,此叛雖平,他亂將起。”


    “欲止禍事,仍需盡斬諸宦,懸首南郊!”


    庚哥越聽越不耐煩,心說你特喵的沒完了是吧?


    殺宦官,殺宦官,整天就知道嚷嚷著殺宦官,真當勞資是白癡?


    於是冷聲問道:


    “盧卿欲斷盡朕之爪牙,使人囚朕於深宮,假朕之名以令天下否?”


    他昨天已經在朱雀闕上說了那番話。


    這盧植仍舊不停的堅持要跟他叨叨殺宦官。


    就不要怪被他這句話撅了。


    丁原明晃晃的站在叛軍陣營中,聽到這話都汗流浹背驚懼不止。


    不料盧植麵皮都沒有皺一下,直挺挺一句話扔了過來:


    “幽君於深宮,亦好過視君如仇寇也!”


    這特麽什麽話?庚哥愣了一愣。


    卻聽盧植繼續道:“聞陛下昨日闕上言語,有洞事之明也。”


    “既如此,植亦不做假言妄語,願為陛下一說天下大勢。”


    “植所言請斬諸宦,非因諸宦之惡,而為存國祚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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