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裏之遙的西離。


    大都。


    一處藏在巷子裏,極為幽靜的宅子裏。


    景和帝看著穿了一身便裝的沐雪螢,“……你怎麽才來?”


    聲音顯得委屈巴巴的。


    沐雪螢睨他一眼:“我是一國之君,每日裏有那麽多的政務要處理,能隔幾日來看你一眼都是我擠出來的時間。”


    言下之意,你知足吧!


    景和帝更委屈了,他就這樣拿了幽怨的眼神看著沐雪螢。


    沐雪螢心中一陣惡寒,瞪他一眼:“收起你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一大把年紀了,你以為你還是年輕時候的樣子?”


    景和帝:……


    “你這是嫌我老了?”他指著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地道。


    “老不老的,你自己心裏沒點數?”沐雪螢給他一個白眼,“年輕的時候好歹還有一張好看的臉,現在是一張長滿褶子的臉,能一樣?”


    小鮮肉都變成老臘肉了,還給她麵前裝可憐!


    嘁!


    景和帝再次被懟得說不出話來。


    要是手裏有鏡子,他高低得拿著鏡子好好照一照。


    明明他這些年也算是保養得宜,別說是在同齡帝王之中了,就是放眼所有的同齡人中,他也絕對是人群中最顯眼最好看的那一個,怎麽在沐雪螢眼裏他就成了滿臉褶子了呢?


    景和帝不服。


    “你還不服?”沐雪螢嗤笑一聲,“要不怎麽都喜歡做帝王呢,別看我現在年紀也不小了,可多的是年紀輕輕的俊美郎君想盡法子往我跟前湊,就隻想在我麵前混個臉熟,看多了俊美小郎君再迴頭看你這張老臉……”


    嘖嘖。


    意思再明顯不過。


    景和帝突然陷入沉默。


    他覺得心裏很不是滋味。


    他千裏迢迢來到西離,就是為了找到沐雪螢,想彌補他們年輕時的遺憾。


    可見到了沐雪螢,最初的欣喜之後,他卻因為雙方如今身份地位的扭轉而覺得不是滋味了。


    就比如此時。


    他不是大安朝的帝王了,甚至連青春都已經不再,可沐雪螢看著仍如年輕時候一般優雅美麗,時間與做了帝王之後的繁忙與勞累,都沒能在她的臉上留下痕跡,她還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力,隻要她想,就有數之不盡的俊俏男子圍在她身邊。


    景和帝做了幾十年的帝王,早已習慣了一切盡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感覺,如今的情形,讓他很有些無所適從,甚至讓他覺得莫名心酸。


    可是……


    他很快就想起來。


    多年以前,沐雪螢孤身一人來到大安朝的後宮之中,她麵臨的情況,與他如今感受到的,可不就是如出一轍嗎?


    剛醞釀出來的那點心酸頓時被壓了迴去,取而代之的是愧疚。


    “雪螢……”景和帝輕聲道,“這些年來,有時候迴想起你的離開,我的心裏還多少有些怨,可如今當我自己處於與當初的你類似的處境,我才真正理解了當初你心裏的難……”


    沐雪螢沉默下來。


    景和帝繼續道:“從前我不懂站在你的立場替你考慮,如今我縱是難受也是我應得的,但……”


    他頓了頓。


    “當初你從西離去到大安朝,如今我從大安朝來到西離……”


    “當初你孤立無援,隻能看著被嬪妃們簇擁著的我,在心中暗自傷神,如今我獨自來你的國度,看著你坐擁一切,心裏暗自被嫉妒啃噬……”


    “我們,扯平了,好嗎?”


    “你走之後,我看誰都是你,又知道誰都不是你,所以後宮形同虛設,而你,縱然做了這麽多年的女帝,身邊卻也是一個人都沒有……”


    “我們對彼此,都並非無情。”


    “到了我們這樣的年紀,縱使身體保養得再怎麽好,也頂多隻有一二十年的時間了,所以,我們不要把時間浪費在無謂的拉鋸之中了好嗎?”


    “曾經你說過,想與我,與燕離,我們像普通的一家三口一樣過日子,如今我也要告訴你,我想與你做一對普通的夫妻,沒有其他人橫插一腳的夫妻!”


    “雪螢,你……”


    “給我個機會,好嗎?”


    景和帝眼含期待地看著沐雪螢。


    沐雪螢許久都沒開口,甚至還轉過身,似是要離開。


    景和帝心中有些失望。


    但他知道,這些都是他應該受的。


    他是不遠千裏來到了西離找沐雪螢,但這並不意味著沐雪螢就一定要因此而接受他。


    早在來西離之前,他就已經做好了長期奮戰,一點點磨得沐雪螢心軟的心理準備,所以這時就算有點失望,也並沒覺得喪氣。


    反正……


    他現在已經不做皇帝了,有的是時間。


    大不了,就把餘生耗在沐雪螢身上就是了。


    哪怕到最後也沒讓沐雪螢點頭,但這樣,是不是也算他們一起白頭到老了?


    景和帝正這樣想著,就聽到了沐雪螢那於他而言有如天籟一般的聲音。


    “那……”


    “看你表現嘍。”


    沐雪螢話說完,大步離開。


    明明還是一樣的步伐,卻又透著一股難以形容的輕快。


    景和帝一愣。


    很快,他眼中一亮,麵上出按捺不住的露出燦爛的笑容來。


    ……


    聽到顧青秋的問題,燕離想了想,卻是想象不出來景和帝到了西離之後要如何求得他母親的迴心轉意。


    他於是搖了搖頭。


    “父皇寫迴來的信壓根兒就沒提這件事,他不說,我們又怎麽能猜得到?”


    顧青秋有些失望。


    她恨鐵不成鋼地看了燕離一眼。


    “你這人,不是打小就對這些事有著非一般的好奇的嗎,怎麽到這會兒就不知道去探究了?”


    燕離:……


    他無奈地攤手。


    “一個是我親爹,一個是我親娘,難不成我還能派了人去他們屋裏聽牆角嗎?”


    別說做不做得到了,就算真的做得到,若是叫景和帝和沐雪螢知道了,他怕不是得被這兩人揭掉一層皮!


    顧青秋撇嘴:“自己沒本事承認就對了,就會找借口!”


    嘁!


    景和帝:……


    好吧,他承認,是他沒本事。


    在媳婦跟前認慫,還是有了身孕的媳婦跟前,一點也不丟臉,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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