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那名官員說到後來,幾乎是用吼的,因而這幾個字以一種讓所有人都不得不聽到的姿態,在皇宮的上方不斷迴響。


    文武百官麵色都是一變。


    燕離身具西離血統,這件事在場眾人就沒有不知道的。


    從前燕離為何沒有被建王幾人視作對手?


    可不就是因為他這身份麽。


    所有人都覺得,燕離身上流著異族的血,景和帝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立他為太子的,但誰能想到,就是這樣一個不被所有人看好的人,竟是早早就被景和帝選中了呢?


    要說文武百官沒有在暗地裏嘀咕,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說到底,這天下還是姓燕的,既然連景和帝這個江山之主都覺得燕離能夠擔此重任,而燕離的表現也確實足夠亮眼,百官們自然也就沒有阻攔的立場了。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誰都看得出來,景和帝立燕離為太子的決心有多強。


    真要是跳出來阻攔……


    那就要看頭夠不夠硬了。


    而現在,就有這麽一個自認為自己頭夠硬的人出現了。


    此時周圍的侍衛早已反應過來,反剪著那人的手臂將他拿下了,但這也阻攔不了這人大聲嚷嚷。


    “皇上,您真的要一意孤行嗎?”


    “臣就算是血濺當場,也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皇上您做下此等錯誤決定!”


    “……”


    文武百官都不由“嘶”的吸了一口氣。


    他們已經認出了,這說話之人乃是一個名叫張義言的禦史。


    禦史乃是言官,還有監察百官言行的職能,別看品級不高,但職權卻是不小,再加上這些禦史的脾氣大多都與茅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一旦咬上誰就絕不鬆口,因而文武百官都並不想招惹這些禦史,再怕自己被禦史給盯上。


    而這張義言的脾氣,就算在禦史之中,亦是獨樹一幟。


    這人最擅長的事就是認死理,但凡是他認定的事,就算是九頭牛都拉不迴來,有時候他認準了理倒還好,最後總能有個好的結果,但也有的時候,會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從而害人害己。


    張義言也不是什麽很會反省自己的人,哪怕已經吃過不少次的教訓,這認死理的性子還是難以改變。


    若不是景和帝看中了這人性子裏的直,他怕是死多少次都不夠。


    而這一次,這人在這個時候以這樣的方式跳出來,也不知道是認準了什麽。


    景和帝冷眼看著仍在大吼大叫的張義言,“錯誤決定?你有什麽資格給朕的決定下定義?”


    張義言陡然安靜下來。


    就在眾人覺得他這是知道怕了,要結束發瘋了時,他卻是以著一種視死如歸的姿態,抬頭直視景和帝。


    “皇上!”


    “就算您覺得臣多事,臣也一定要將話說完!”


    “立太子,這不僅是皇上的家事,更是大安朝的國事,臣身為大安朝的臣子,既然覺得不妥,自然也能管上一管!”


    “若閑王殿下隻是有西離血脈,那也就罷了,可他是西離女帝的兒子!”


    最後半句話,張義言說得格外的大聲,文武百官內外命婦都聽了個清清楚楚。


    “嘩!”


    眾人都忍不住交頭接耳起來。


    不是他們忘了規矩,而是張義言所言實在是讓人太過難以置信了。


    燕離的生母麗妃是來自西離的和親公主,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後來麗妃離奇失蹤,景和帝也將這件事列為禁忌,久而久之的,也就沒有人再議論有關麗妃的事了。


    哪怕西離在麗妃失蹤之後不久就多了一位女帝,也沒有人將女帝與麗妃聯係到一起。


    畢竟……


    麗妃若是有本事做女帝,又怎麽會被當做和親公主送來大安朝?


    所有人都隻當麗妃是遭遇了不測。


    也正因為如此,現在陡然聽張義言這樣說,眾人才覺得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這怎麽可能?”


    “不可能!”


    “雖然很讓人難以置信,但仔細想想的話……也不是沒有可能。”


    “難怪啊,大安朝與西離可以稱得上是世仇,這一代一代的交戰下來,積累下來的血仇可以說是無法化解,但這十幾年來,兩國之間頂多也就是有些小摩擦,大的戰爭卻是再沒有掀起過……”


    “放在前幾十年,這簡直是不可能的!”


    “算算時間,也就是女帝登基之後,兩國之間的關係才有了改善!”


    “原來是這樣啊……”


    “難怪了……”


    “……”


    眾人議論不停。


    然後,所有人齊刷刷地看向景和帝。


    就如張義言所說,若是燕離隻是有西離血脈,其實也不是多大的問題,哪怕他的生母隻是西離普通的公主,都算不得什麽。


    可是,燕離的生母,是西離女帝!


    張義言將群臣命婦們的麵色變化看在眼裏,很是得意。


    “皇上,閑王殿下當初與麗妃母子感情極深,如今麗妃成了西離的女帝,大安朝的江山若是落到了閑王殿下手裏,誰知道將來這江山是姓燕還是姓沐?”


    “燕氏皇族當初也是征戰多年才奪得了江山,建立了大安朝,若是這江山被人以這樣的方式輕而易舉的竊取了,皇上就不怕日後無顏見先祖嗎?”


    張義言越說越亢奮。


    “皇上糊塗,但臣不能因為怕被皇上降罪,就眼睜睜地看著皇上犯糊塗!”


    “臣知今日揭開了此事,定會招來皇上的雷霆之怒,但就算如此臣也不悔,若皇上定要一意孤行,臣願以臣的鮮血向皇上死諫!”


    景和帝麵色森然。


    死諫。


    曆來禦史動不動就說什麽死諫,恨不得一頭撞死在金鑾殿上好名垂青史,許多帝王唯恐史書會因此而給自己記上個“剛愎自用”,因而時常受到這些禦史的脅迫。


    但景和帝,他不吃這一套!


    “死諫?”景和帝的目光重若千鈞,重重向著張義言壓了下去,“你以為這樣就能威脅得了朕?朕倒要看看,你是如何死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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