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幾年來所有的悲痛與委屈堆積起來,顧青秋再也壓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要怎麽將這個消息告訴沈君宜和沈靖鳴。


    他們一直在等著顧宜修結束西離這邊的事,早日迴到大安朝與他們團聚。


    他們在等著他們一家人一起過團圓的日子。


    可現在……


    顧青秋的眼淚就像是流不盡的水一樣,將臉下的被褥都打濕了。


    她的父親……


    真的不在了啊!


    在整心都被痛苦與悲傷充斥著的時候,顧青秋的耳邊突然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青秋……”


    顧青秋頓了頓,然後哭得更大聲了。


    身後再次響起的聲音明顯多了些無奈。


    “青秋,我沒事,不信你迴頭看看我……”


    顧青秋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雙手緊緊抓著被褥,一時又是期待又是害怕,根本就不敢起身,隻怕這隻是自己的幻覺,根本就沒有什麽人在她身後。


    這時,一隻溫暖幹燥的大手輕輕搭在了顧青秋的肩頭。


    隔著夏日單薄的衣衫,顧青秋能清楚地感覺到那隻手的溫度。


    這……


    不是幻覺!


    顧青秋猛地撐著手從床上起來,因為哭得太久又起得太猛,一時隻覺頭暈眼花的,但就算是這樣她都舍不得閉上眼睛緩一緩,隻將雙眼睜得大大的,看著身後那個穿著宮人衣裳的熟悉的人。


    好一會兒,直到眼睛再撐不住,她才用力眨了一下眼。


    待確認眼前之人是真實存在的,而不是自己太過悲痛之下想象出來的,顧青秋眼裏的淚水以著比方才更快的速度滑了下來。


    “爹!”


    “爹!”


    她連喊了兩聲。


    然後緊緊抓著顧宜修的手,確認那確實是一隻溫暖的,能夠摸得有力的脈博的手。


    顧青秋一時又哭又笑。


    她抬手,用衣袖在臉上胡亂抹了幾下,也少這自己現在是個什麽樣子了,隻盯著顧宜修看。


    “爹,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啊?”顧青秋問。


    先前焦嬤嬤來的時候,顧青秋正處於不安之中,隻留意到了焦嬤嬤,壓根兒就沒有注意到跟在焦嬤嬤身後的宮人,後來聽到噩耗更是沒有心情看別的,隻顧著迴來痛哭了。


    現在想想……


    顧青秋覺得自己挺傻的。


    要是早早就留意到焦嬤嬤身後的人,她肯定會第一眼就認出顧宜修來的,又怎麽會哭成這樣?


    想想先前的絕望與痛苦,顧青秋又狠狠瞪了顧宜修一眼。


    顧宜修心中又是溫暖又是酸澀。


    他是親眼看到了顧青秋為了自己是如何難過的,現在隻覺得自責。


    “青秋,我不是有意如此的……”顧宜修道,“昨日其實並沒有事先計劃著這一出,隻是當時承親王身邊有人放了一支冷箭過來,臨時有了這樣的想法……”


    那支箭幾乎沒有給顧宜修帶來什麽傷害,箭支入體不到一寸就被顧宜修及時抓住了,再加上有甲胄的阻擋,傷勢也就比破了點油皮要嚴重一點點吧。


    那時,顧宜修突然就想起了還在將軍府裏等著他迴去的顧青秋。


    他想著,若是顧青秋知道他受傷了,哪怕是受的這樣不起眼的皮外傷,也一定會擔心的。


    再然後……


    腦中靈光一閃,顧宜修便突然有了這樣的計劃。


    他裝作被那支冷箭當胸射中重傷倒地的樣子,甚至為了更逼真一點,還自己往外飛了一飛,當時本就人多,顧宜修殺敵時身上又沾染了不少敵人的鮮血,因而還真沒有人察覺到他竟然是裝的。


    畢竟……


    銀麵將軍,在其他人的眼裏,可從來都是鐵血硬漢的形象,誰也不會將他與裝死這種事聯係到一起來。


    “我這一‘中箭’,手下的人義憤之下,很快就將承親王的人拿下了,承親王這個始作俑者自然也得不著什麽好下場,當即就被押入了詔獄,而‘重傷垂危’的我,則是被送進了宮。”


    哪怕現在看著顧宜修好好地站在自己麵前,知道他什麽事也沒有,但聽他說起這些,顧青秋仍忍不住後怕緊張不已。


    “然後呢?”顧青秋問。


    顧宜修這時輕輕笑了笑:“女帝陛下得了消息之後趕過來,她第一眼就看出來我是裝的,所以她直接讓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她沒有拆穿我,而是在與我談話之後,對外宣布我受傷太重不治而亡的消息。”


    之後,又讓顧宜修喬裝打扮一番,隨著焦嬤嬤出了宮。


    焦嬤嬤得了消息之後也震驚不已,再加上顧宜修這些年來從未在任何人麵前露過真容,因而從頭到尾焦嬤嬤都沒有發現有什麽不對。


    說到這裏,顧宜修輕輕歎了一口氣。


    “青秋,當初來到西離,是奉了皇上之命,後來為了在西離有一席之地,我在戰場上與南戎打了那麽些年……”


    “可隨著我在西離的地位越來越高,我想要從西離脫身也變得越來越難,這一次的順勢而為,倒是找到了一個可以平安脫身的最好的方法。”


    死遁。


    十幾年前,顧宜修就是用死遁的方法隱姓埋名去了西離。


    十幾年後,他又用了同樣的法子從西離脫身。


    他這一生,虧欠妻子兒女甚多,如今既然女帝已經將承親王拿下,西離國內再不會有任何人是女帝的阻礙,那他也就能功成身退了。


    “做了十幾年的銀麵將軍,如今的我,隻想再做迴顧宜修。”


    他當時也是這樣與女帝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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