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離醒來時,仍是滿心的悵然。


    明明隻是一個沒頭沒腦的夢而已,但夢中的孤寂,以及看到向往的人,卻隻能暗自忍耐,讓自己生生止步的遺憾,卻是一直縈繞在他心頭久久不去。


    他不由得暗自思忖。


    聽後麵那個聲音說,被男子放在心上的是“那位夫人”,也就是說……


    男子傾慕的是有夫之婦?


    如此,倒是難怪他會這般隱忍了。


    燕離突然就想到了顧青秋。


    若是顧青秋沒有與寧皓和離,還是有夫之婦,他會如何?


    會像夢中的男子那般,隻默默地守在她的身邊,為著偶爾的一次“偶遇”而暗自開懷嗎?


    但很快,燕離就用力搖頭。


    “本王才不做這種憋屈至極的事!”燕離冷哼一聲,“就算是用搶的,也一定要將她搶過來!”


    話說完,他隻覺神清氣爽。


    夢中帶來的那股子憋屈,也得以一掃而空。


    將這個奇怪的夢拋到腦後,燕離又琢磨開了,大年初一,他要想個什麽法子光明正大的往將軍府走上一遭?


    昨日他說的是以後不會再與顧青秋私下往來,有正當理由的往來,自然是不在其中的。


    沒毛病!


    但,還沒等燕離將這個光明正大的理由想出來,宮裏來了人。


    “王爺,皇上召您即刻入宮……”


    ……


    大年初一。


    顧青秋睡了一個好覺。


    雖然吧,瞞了這麽久的秘密就這樣被家裏人發現了,但既然家裏人對自己沒有任何的苛責,顧青秋便也真的就沒將這當成一迴事,就連睡眠都沒有因此而受到任何的影響。


    要是讓燕離知道了……


    嘖,估計會為自己掬一把心酸之淚吧。


    因為睡得好,顧青秋也起得早。


    畫春和畫冬領了小丫鬟們入內服侍。


    “主子,昨晚又下了一場大雪,院子裏的積雪都快沒過小腿了,不過您之前吩咐過,所以院子裏的雪並未清掃過。”畫冬笑著道。


    顧青秋聞言,側頭朝著窗戶的縫隙看出去。


    就如畫冬所說,院子裏已經覆上一層厚厚的積雪。


    顧青秋笑了:“正好,用過早膳之後我就叫了靖鳴一起來堆雪人!”


    她覺得沈靖鳴一定會高興的。


    洗漱完畢,顧青秋領著畫春和畫冬去了榮嬤嬤的院子裏。


    然後就發現,她竟是最後一個到的。


    “大家早啊……”顧青秋笑盈盈地道,“我還以為我起得早呢,沒想到竟是起得最晚的!”


    眾人齊刷刷地看向顧青秋。


    待看到顧青秋麵色紅潤神采奕奕,一看就是睡了個好覺的樣子,眾人的嘴角便都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就為了昨晚的事,他們這一晚上就沒怎麽睡好嗎?


    顧青秋這個正主兒倒是好,沒心沒肺的美美睡了一覺,現在還好意思說她是起得最晚的一個,你說這氣不氣人!


    不過……


    這樣也好。


    閑王殿下剃頭擔子一頭熱,總好過顧青秋也為他牽腸掛肚。


    如此一想,屋裏的眾人便也就放鬆下來。


    顧青秋倒是沒想到家裏人一直到現在都還想著昨晚的事,她還以為既然昨晚把事情都說開了,那這件事就應該翻篇了呢。


    所以啊,說她沒心沒肺,倒是一點也沒說錯。


    “靖鳴……”顧青秋笑著朝沈靖鳴招了招手。


    沈靖鳴趕緊“嗒嗒嗒”地跑到顧青秋跟前。


    “姐。”他微仰著頭道。


    顧青秋拉著弟弟來到榮嬤嬤跟前,手心向上伸出去:“榮嬤嬤,壓歲錢!”


    幾個長輩們一怔,然後便都笑得開懷。


    榮嬤嬤也將別的思緒都拋到一邊,輕點著顧青秋的額頭:“早就準備好了,難不成還能少了你的壓歲錢嗎?”


    緊接著,就有丫鬟捧上來一個托盤。


    托盤裏放著三個鼓鼓囊囊的紅封。


    榮嬤嬤先是給顧青秋和沈靖鳴姐弟一人一個紅封,然後又朝著沈靖言招了招手。


    沈靖言不由失笑,“嬤嬤,我也有嗎?”


    他早就不是會向大人討要壓歲錢的孩子了。


    孩子……


    想到這裏,沈靖言往顧青秋和沈靖鳴那裏看了一眼。


    榮嬤嬤笑道:“你當然也有了!”


    在長輩們眼裏,隻要沒成親就都是孩子,都可以拿壓歲錢。


    沈靖言便也就笑著將紅封收了起來。


    繼榮嬤嬤之後,沈伯庸和鄭氏,也分別給了顧青秋三人壓歲錢,再之後是沈君宜。


    最後,鄭氏還代遠在南安城的兒子兒媳另補了三人一人一個紅封。


    一下子收到五個紅封,顧青秋和沈靖鳴樂得眉開眼笑的。


    姐弟倆一點也不矜持,當著一眾長輩們的麵就拆了紅封來看。


    紅封裏是一個個精致小巧的金銀錁子,上麵還刻著“平安如意”之類有著美好寓意的字,每一個字都代表了長輩對晚輩最美好的祝願。


    顧青秋看著麵前那一大堆的金銀錁子,笑著道:“迴去就把這些錁子全都收起來。”


    這樣的金銀錁子,她已經攢了滿滿一匣子了。


    沈靖鳴將自己麵前那一堆也推過來,“姐,我的也給你!”


    他看顧青秋很是喜歡這些錁子。


    “不用,你自己收起來。”顧青秋搖頭,然後促狹一笑,“我的也都給你攢起來,等將來你娶了媳婦有了孩子,我就把這些金銀錁子給你的孩子做壓歲錢……”


    這也是一種傳承,不是麽?


    沈靖鳴:……


    他才十三歲好嗎?


    見著沈靖鳴這副無語的模樣,顧青秋不由得“哈哈”笑了起來。


    幾個長輩見狀,麵上也都露出笑容來。


    很快,早膳也擺上桌了。


    待長輩們坐下,顧青秋也拉著沈靖鳴坐下,“趕緊吃,吃完我們一起去堆雪人!”


    沈靖鳴頓時就來了精神。


    堆雪人這種事,別的姐弟可能早在小的時候就已經一起做過了,可他們姐弟才相認了不到一年呢,尋常姐弟應該一起做的事,他們可什麽都沒來得及。


    那,就從這堆雪人開始吧。


    沈靖鳴於是揚聲道:“好!”


    姐弟倆用最快的速度吃完早膳,與長輩們打過招唿之後便穿戴整齊出了院子。


    “走,去我院子裏,我特意吩咐了人不要清掃我院子裏的雪,這會兒雪都已經積得很厚了,別說是堆雪人了,就是整個人一下子撲上去,都肯定不會覺得疼!”顧青秋道。


    沈靖鳴期待不已。


    才出了房門幾步,正在適應外麵的嚴寒呢,沈靖言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青秋,靖鳴,我也與你們一起……”


    顧青秋和沈靖鳴詫異迴頭。


    “表哥,你也去?”顧青秋問。


    在她眼裏,沈靖言是一個溫和卻又帶著鋒芒的人,許是從小就被當成武南王府的繼承人來培養的,他的性情極為沉穩,顧青秋認識他也有一年多的時間了,就沒見過他有情緒失控的時候。


    也正是如此,她才不認為沈靖言會與他們一起堆雪人,是以壓根兒就沒想過要邀請沈靖言一起。


    沈靖言輕輕笑道:“不可以?”


    顧青秋當然不會拒絕。


    “好啊,表哥能一起來當然是再好不過了,人多熱鬧……”她道,“到時候咱們來比一比誰堆的雪人更好看!”


    等到雪人堆好了,大伯一家應該也就來了。


    三人很快就到了顧青秋的院子。


    一見著那滿院子的積雪,沈靖鳴就下意識想起了顧青秋先前說的話,也不知道怎麽的整個人就直接往了積雪上一撲……


    “咯吱!”


    雪地上很快就被壓出一個人形來。


    顧青秋見狀,不由大笑,還從地上團了雪球往沈靖鳴身上砸過去。


    於是,雪人還沒開始堆呢,三人先就打了一場雪仗。


    最開始隻是顧青秋和沈靖鳴之間互相傷害,後來兩人看到在一旁置身事外的沈靖言,對視一眼之後極有默契的一起衝著沈靖言開炮,成功將沈靖言拉進了這場戰鬥之中。


    “哥,看打!”


    “表哥,注意了!”


    “……”


    一時之間,戰況極為激烈。


    最開始時,沈靖言多少還有些端著,畢竟他從小就是武南王府的世子,他的身份要求他得是沉穩而又可靠的,自然不能像顧青秋與沈靖鳴這般嘻嘻哈哈的。


    可後來,聽著顧青秋和沈靖鳴那一點不掩飾的大唿小叫,以及雪球打中他時那得意的笑聲,沈靖言突然就放下了心裏的負擔,跟著朗聲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一時之間,院子裏響起了三人開心的笑聲。


    最開始時是顧青秋和沈靖鳴聯手欺負沈靖言,等沈靖言沒有負擔了,就成了他一人將顧青秋和沈靖鳴打得落花流水。


    本就穿得厚實,再這樣一通玩鬧,三人便都出了一身的汗。


    再看看院子裏,原本平整的雪早就被破壞得不成樣子了,雪人自然也就堆不成了。


    顧青秋舉起雙手表示休戰:“好了好了,咱們下次再戰,今日就先迴去洗漱一番換身衣裳吧,這天寒地凍的,可不要著了涼……”


    沈靖鳴和沈靖言自然不會反對。


    三人於是各自迴了院子換洗。


    等顧青秋收拾好,顧宜平一家果然已經到了。


    大年初一,本就是給最親近的人拜年的日子。


    見著顧宜平一家,顧青秋很高興。


    “大伯,大伯母……”


    先是喚了顧宜平和周氏,然後又與顧青城和衛琳琅,以及顧青瑜和林展成打了招唿,最後還從顧青瑜懷裏將馬上就要滿周歲的悅姐兒接了過來。


    悅姐兒時不時的也能見著顧青秋,因而不僅不怕生,還揚著笑臉抱住了顧青秋的脖頸,在顧青秋的臉上重重“啾”了一口。


    顧青秋稀罕得不行:“這小家夥,怎麽就這麽招人愛?”


    逗了悅姐兒一會兒,顧青秋又看向顧青瑜:“姐,悅姐兒馬上就要滿周歲了,到時候總得操辦一番辦個抓周宴吧?”


    悅姐兒是正月十六的生辰,再過半月就該周歲了。


    顧青瑜聞言笑道:“早就開始準備了,你姐夫這些日子可是攢了不少抓周的小玩意兒,就等著到時候給悅姐兒抓呢……”


    說話的同時,眼裏滿是幸福。


    過了這麽久幸福的日子,顧青瑜都快想不起當初還在林家時的壓抑與痛苦了。


    她看了看另一邊正與沈伯庸、顧宜平幾人一起說話的林展成,嗔道:“青秋,你別看你姐夫看著沉穩,一迴了家隻恨不得將悅姐兒寵上天才好,就悅姐兒抓周的那些小玩意兒,能自己做的都是他親手做的,若非沒時間,我看他都恨不得自己去學著繡一個小香囊拿給悅姐兒抓了……”


    顧青秋看著顧青瑜,忍不住笑。


    她剛重生時,顧青瑜還是一臉的愁苦。


    可現在,夫妻和睦女兒可愛,顧青瑜眉宇間的愁苦早就被帶著幸福的溫婉沉靜取代了,無論是眼裏的甜蜜還是時不時與林展成對視時的笑容,都是被寵著被愛著的模樣。


    “真好……”顧青秋道,“姐,姐夫這是將你,將悅姐兒放在了心上呢,你就偷偷樂著吧!”


    顧青瑜不由彎唇笑起來。


    衛琳琅先前一直在聽著顧青秋和顧青瑜說話,這會兒也笑道:“姐姐和姐夫那是夫妻情深,可不得羨煞旁人嗎?”


    顧青秋不由“噗嗤”一笑,“嫂子,你這話就不對了,誰羨慕我姐和姐夫,你也不該羨慕啊,你跟我哥不也好得跟蜜裏調油一般嗎?”


    顧青瑜也跟著打趣:“青秋,弟妹臉皮薄著呢,你要是再打趣她,待會兒青城就該來找你麻煩了……”


    衛琳琅頓時就紅了臉。


    羞澀之餘,又滿心的甜蜜。


    當初為了顧家送去的財物而將救人之功讓給了衛嬌,她本以為自己和顧家再不會扯上關係了,誰能想到,這兜兜轉轉的,最終還是她和顧青城走到了一起呢?


    顧青秋也知道衛琳琅臉皮薄,見著她低頭臉紅,便也沒再繼續打趣,而是將一碟子小食推了過去:“嫂子,你嚐嚐這雪花餅……”


    雪花餅說是有“雪花”二字,卻是用白麵和豬油烤製出來的,是將軍府一名廚娘的拿手小食。


    衛琳琅從前來將軍府也是吃過的,而且還挺喜歡,此時為了轉移尷尬,連忙拈了一枚雪花餅送進嘴裏。


    餅才入了口,衛琳琅就不由擰起眉頭。


    那股子往日覺得香的油氣兒自口鼻鑽入,讓衛琳琅覺得極為不適,忍了又忍,到底是沒忍住。


    “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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