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秋循聲看過去。


    以她對喬氏的了解,喬氏今日的打扮堪稱隆重。


    她穿了一身鴉青色的如意紋廣袖褙子,頭上戴著一套種水都極佳的翡翠頭麵,最重要的是,向來不塗脂抹粉的喬氏,今日竟然上了妝。


    在別人眼裏,向來溫和可親的喬氏這樣一番打扮之後,大氣端莊的同時還有了那麽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淩厲,但在對喬氏知之甚深的顧青秋看來,喬氏這分明就是心虛。


    若是不心虛,又何需打扮得這般隆重呢?


    而特意打扮過的喬氏,此時正被李家的兩名嬤嬤攔在了門口。


    喬氏一臉的慍怒:“自己下了請柬邀請來的客人,卻是被你們如此拒之門外,這就是你們李家的待客之道?”


    喬氏氣得咬牙。


    自己當初做了什麽,喬氏是再清楚不過的,所以雖然收到了李家送來的請柬,但她壓根兒就沒想過要赴宴。


    可是李元達和李夫人不允許啊!


    李元達讓送請柬的嬤嬤傳了話,說是她若是避而不見,他就當著所有人的麵將她當初的作為好好宣揚一番。


    哪怕明知道李元達可能是哄自己的,但為了以防萬一,喬氏還是隻能順了李元達的意。


    誰知竟是被攔在了門外,還被這麽多人看見了!


    見著喬氏的一臉怒容,堵門的那位嬤嬤下巴一抬,極為不屑地道:“我們家老爺和夫人啊,平生最痛恨的就是寧遠侯太夫人了,又豈會往寧遠侯送請柬?”


    話說到這裏,嬤嬤臉色有些古怪。


    “之所以邀請各位客人前來作客,也隻是因為我家老爺離京多年,想著辦個宴會,不僅可以與昔日的同僚們敘舊,夫人也能借此與京城的夫人少夫人們走動起來……”


    “也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宴會罷了,太夫人何故如此?”


    喬氏隻覺胸口被一口氣堵著,都快喘不過氣兒來了。


    “你,你們……”她恨聲道:“莫要欺人太甚!”


    被門口的這麽多人看著,喬氏覺得自己的臉皮都快要被人揭掉了。


    “既然你們如此無禮,那我……”


    她想借著這個機會離開,正好不用麵對可能會有的刁難。


    但她的話還沒說完,堵門的嬤嬤便話鋒一轉。


    “雖然太夫人的所為……但我家夫人向來最是熱情好客,來者是客,太夫人裏麵請……”


    然後往旁邊讓開。


    喬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


    她很想拂袖離開,但思及那日來自李家的嬤嬤的威脅,又不得不憋著氣往裏走。


    尤其是在發現顧青秋就站在不遠處,用戲謔的目光看著她時,喬氏就更覺難堪了。


    她加快腳步進了李家大門。


    顧青秋帶著畫春和畫冬上前。


    方才攔著喬氏的那位嬤嬤看過請柬,笑眯眯地道:“原來是顧小姐,快快裏麵請,我家夫人可是極為期待與您的相見呢……”


    顧青秋忍不住笑。


    看來,無論是李將軍還是李夫人,都很有趣呢。


    很快也就進了內宅。


    今日是個陰天,又時有微風拂過,倒是夏季裏極為難得的涼爽天氣,李夫人將待客之所安排在了李宅的園子裏,竹林邊、結了果子的桃樹下、用於觀賞的名貴花木旁……


    這些地方擺著一張張桌子,隻是看著便讓人心中生出了幾分意趣。


    武玥和福安郡主還沒到,顧青秋在園子裏稍稍逛了一會兒,正準備尋了一叢盛開的月季旁的位置坐下來歇會兒,就見著椅子後麵,一人正蹲在月季花叢後,像是在……


    偷聽?


    再仔細一看,這不是敏郡王妃嗎?


    顧青秋一時沒能明白這是個什麽狀況。


    倒是敏郡王妃,察覺到有人來了抬頭一看。


    “是你這小丫頭啊……”敏郡王妃一邊向顧青秋招手一邊朝旁邊挪了挪:“快來快來,說不定就能聽到什麽了不得的秘密了……”


    顧青秋稀裏糊塗地就蹲在了敏郡王妃的身邊,連帶著畫春和畫冬也蹲了下來。


    這是什麽事兒呀!


    顧青秋不由扶額。


    在顧青秋幼年的記憶裏,敏郡王妃是個生得極為明豔的美人兒,雖然在與敏郡王不斷抬進府裏的妾室爭鬥的過程中失了從容,但後來看開了或者是死心了,就又恢複了往日的大氣。


    如今的敏郡王妃許是應了“心寬體胖”這幾個字,較從前要豐腴了一些,顯得極有福氣。


    想想從前敏郡王妃在園子裏嗑著瓜子坐看妾室們扯頭花,再看看如今拉了自己蹲在這花叢後偷聽人說話……


    顧青秋覺得,敏郡王妃一定能與燕離說得上話。


    正想著,就聽到了談話聲。


    其中一方還正是先前才見過的喬氏。


    “李夫人,你到底想做什麽?”喬氏怒聲道,“給我下請柬威脅我來的是你們,讓人將我拒之門外讓我出醜的也是你們,莫不是以為我真的就是泥捏的?”


    很快,另一道溫吞卻頗有力量感的聲音響起。


    “太夫人這說的是什麽話?”李夫人緩聲道,“就憑著太夫人當初為了讓寧遠侯府度過難關,不僅腳踏幾條船,還在事後反咬一口得了所有人的同情,我就不敢把太夫人當成好性兒的人啊……”


    “你!”


    喬氏緊張地左右四顧,直到確認周圍沒有人能聽到她和李夫人的談話,這才猛然鬆了一口氣。


    “李夫人你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喬氏保持鎮定:“當初李大人也是一時糊塗,這件事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還請李夫人和李大人不要一直介懷……”


    她是打算咬死不承認了。


    細細迴想起來,當初她從未留下書信、信物之類的憑證,要不然李元達又怎麽會被她反咬成功呢,沒有證據的事,隻要她不承認,誰能將她如何?


    這樣一想,喬氏都有些後悔自己先前的失態了。


    李夫人輕笑一聲:“太夫人何需著急?之所以請您過來一敘,也並無惡意,隻是想向太夫人當麵道一聲謝而已……”


    道謝?


    喬氏擰眉,她有些拿不準李夫人的葫蘆裏是賣的什麽藥。


    “是啊,道謝……”李夫人鄭重點頭:“謝太夫人的不嫁之恩,否則,我又豈能遇到我家老爺這樣有情有義的人呢?”


    什麽是殺人誅心?


    這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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