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下的大榕樹,季滄海跟一個花甲之年的老人同坐,看起來就像真正的爺孫倆。


    “小夥子,這養老院跟廣場之間,可是隔了兩公裏遠,你要是散步的話,總不會一下子就來到這裏吧。”老人家雖然年老,可顯然不是簡單人物,雖然動作遲緩了些,可眼中的瑩潤光芒,凸顯了他的智慧。


    季滄海有慧眼,才能看到這種瑩光,換做個普通人,什麽都看不出來。


    能夠在眼睛中流露出這種智慧的瑩光,那就說明,這老人家雖然不知身份,可為人處世的智慧,絕對要比現年也才二十五歲的季滄海豐富得多。


    “恍恍惚惚,也沒想到自己會走到這裏。”季滄海笑道,看了看周圍的環境:“這地方我以前在小城時,也沒怎麽路過,哪知道今天走著走著就來到這個地方了。”


    “神思不屬,必有所思。”老人整了整自己身上那套條紋襯衫:“看你的樣子,也不像是為了生計奔波勞碌的人,怎麽就會神思不屬呢?”


    “老人家這話怎麽說?”季滄海指了指自己的臉,有些好奇:“難道我臉上寫著有錢兩個字嗎?”


    “真會開玩笑。”老人家微笑:“你看到那邊,那個在樓下等人的外賣小哥了嗎?”


    “是有這麽個人。”季滄海點點頭。


    “雖然我眼睛不好,但是這小哥應該是附近快餐店的店員,時常在這一帶送外賣,我們這些老東西在出來放風的時候,就經常能夠跟他打個照麵。”老人家指著那個小哥:“很顯然,他的眉頭上有著幾道不去的紋路,我們稱之為‘愁紋’。”


    “愁紋?”季滄海也不用細看,他的雙眼早就練就火眼金睛,隻需抬頭一瞥,就能夠把那小哥全身上下的細節都收入腦中。那小哥雖然長得挺壯實,可體內自然運轉的氣息,似乎並不那麽友好,甚至有種內耗之感。


    而小哥的額頭上,有八字紋從中而下。


    “是的。”老人家看來很精通相學:“那人的眉頭,似乎是時常深鎖,留下了不去的愁紋,再結合他的身份,很明顯就是為生活所困,不得開心顏。”


    “老人家果然見識廣博。”季滄海點頭稱讚:“這小小的麵相,也能看出這麽多的東西。”


    “麵相可不小,從臉上,甚至能夠看出一個人的前世今生。”老人家搖頭,從手邊摸出一把葵扇,給酷熱的傍晚,扇出些清涼的風。


    “如此神奇,不如老人家替我看看?”季滄海打蛇隨棍上。


    “可以,看你小子神思恍惚,要說心裏沒事,就連不懂麵相的人都能看出來。”老人家嘿嘿一笑,拿葵扇指了指季滄海:“你剛剛過來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你,在這周邊繞了一圈,也沒找到個落腳點,很容易就能知道,你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對住所的迷茫。”


    季滄海想了想自己的問題,似乎跟住所,也能夠搭上點關係。


    畢竟自己,最大的問題就是一年之後,究竟在哪裏落腳。


    “您說的沒錯。”季滄海說道:“我現在這一年還有地方落腳,但一年之後,就要開始自己去尋找可以接納我的地方。”


    “其實我退休之後,也沒什麽好學的,就開始學那些西方人創立的心理學。”老人家歎口氣:“再加上以前在機關工作時,經常接觸那些各行各類的大師,各方各麵地學學,也學了些相術。”


    “其實不瞞您說,我也練過這些玩意。”季滄海開口:“我跟師傅練過術數,去測算各色人等的未來,原本覺得自己已經有些道行,可沒想到,直接就得罪了那些業內的大人物,現在被別人排斥,也不知道以後去哪好。”


    “這種東西,作為愛好練練還好,你拿他當職業,現在是行不通的。”老人家搖搖頭:“八十年代的時候,那些氣功熱啊,各種各樣的大師層出不窮,甚至有些還騙到了高位上,也不知道是吹了什麽陰風。”


    季滄海微微一歎氣:“沒辦法啊老人家,我先前仗著自己小有成就,直接就對上了祖師爺一樣的人物,現在有個師傅保住我,但是一年之後,我就要自己去麵對那些大師,說不定那些大師的徒子徒孫都要把我給掐死了。”


    “現在可是法治時代!”老人家眉頭一挑:“有什麽牛鬼蛇神敢於鬧事?不怕吃上幾十年牢飯?”


    季滄海心下想,這些人別說勞煩了,你送他花生米,他都能當成瓜子嗑嘞!


    但這些話,季滄海肯定不會說出口,隻是和稀泥過去:“我們業內有業內的規則,自己惹出來的事,肯定不能給官方知道,都是私下裏解決,不然就是有辱師門。”


    “哪有這種事!”老人家曾經絕對不是什麽普通人,氣質在生氣的時候一下子就出來了:“你當這是八十年代的香港幫會呢?”


    季滄海攤手:“老人家,你學過些許相術,也見過不少野雞大師,說您的水平呢,想來是不低的,但是顯然還不怎麽了解我們這些業內人。所謂的咒殺,施降頭……誰能找出個證據來?就算是真被弄死了,也沒人敢說什麽,畢竟是行內人自己動手。”


    “但是,這種事情,很少有人會對圈外人下手。”季滄海繼續給老人家解釋:“因為這玩意有損陰德。”


    老人家默然。


    這種事情他不是沒有耳聞,但是在今天之前,他也不會相信,居然有些所謂的“行內人”,會對同行做出這種事。


    季滄海也同樣不說話。


    說謊這種東西,一旦說出了第一句,就要用無數句話來圓謊。沒曾想這老人家是個正義感爆棚的老幹部,雖然智慧確實不低,可麵對這種事情,他老人家一時間還不知道,應該想些什麽辦法來幫助季滄海。


    先前季滄海說明了,官方解決不了,而道行又沒別人高……


    老人家也有些頭疼,這個年輕人肯把這些事情告訴自己,而不是自己隱藏在“行內”,顯然是對自己抱有期望,雖然可能隻是病急亂投醫,但是喜好幫助他人的老人家,也希望能夠真正幫到季滄海。


    “你給我說說吧,你跟那些人的實力對比。”老人家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這種鬥智鬥勇的感覺,不知多久沒有試過了。


    “那幫人就是祖師爺級別的,行內的頂尖強者,想把我無聲無息地幹掉,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季滄海也學著老人的模樣,揉了揉額角:“如果正麵跟他們硬杠的話,我沒有一點勝算,還會死的很難看。”


    “這麽猖獗嗎?”老人家咂舌:“看來你們這行還真不好入。”


    “沒辦法,迴報高嘛。”季滄海聳了聳肩:“我原先也沒想到會入這一門,都是那奇妙的緣分。”


    “能夠延年益壽,有些尋常人沒有的能力,就算是迴報高了?”老人家斜睨了季滄海一眼:“你們這些年輕人啊,還真是……”


    季滄海打了個哈哈。


    自己麵對這種境況,就算不是必死之局,那也絕對沒有世俗意義上的好下場。


    畢竟,跟祖師爺這種層次的人物作對,能夠留下個全屍,那也已經是相當好看的結局了,想要在那些聖人們的手底下存活下來,甚至還要打敗聖人們,那不是修行,那是小說,還是那種令人匪夷所思的。


    “保下你的那個前輩呢?”老人家忽然說:“那個人答應保住你一年,顯然跟你關係不淺吧。”


    “別介,這條路我也想過。”季滄海擺了擺手:“我跟保住我那個大佬根本不是一個體係的,原本跟他也毫無交集,隻不過因為我練出了一些前人沒有的門道,被那位大佬強行拉過去研究了一下。”


    “然後,那位大佬剛好和我得罪的那些祖師爺不對路,”季滄海說道:“為了惡心一下那兩個祖師爺,這位大佬就答應保住我一年,所以今年之內,我肯定是不會有事,可一年之後,如果我還呆在國內,絕對沒有好下場。”


    老人家聽完,仔細地想了想。


    “你當初是為什麽,才得罪了那兩位行業內的祖師爺的?”


    “他們覺得,我的道法有問題。”季滄海有些無奈:“他們說我練的道法武功,有不少都是那個保住我的大佬那一派……”


    “對,就是這個!”老人家一拍手掌:“你想想,你得罪那兩位祖師爺,是因為你修為不純,有了這邊的師傅,還去練那邊的功夫。但是,現在那邊那個前輩,對你的態度,並不是這邊那麽過分,你大可考慮一下,投向保住你的大佬那一方。”


    季滄海此刻沒有煙在手,不然肯定會憂鬱地點著一支香煙,狠狠地抽上一口。隻見他憂鬱地說:“老人家,不是我不肯過那一邊,實在是那邊的人做事沒甚規矩。整個練道術的群體都知道,那邊的人是些什麽樣的存在,如果我過去,怕是會被人吃得連渣都不剩。”


    “小夥子,你還是年輕了點。”老人家拍了拍季滄海的肩膀:“你想想,那邊的人再恐怖,可對你如何?”


    “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壞,畢竟我練了那邊的功夫,那邊也不好趕盡殺絕。”季滄海如實答道。


    “那你想想,現在你這老東家是怎麽對你的?”老人家一拍手掌:“現在人是砧板,你是魚肉,還想留在這邊給他們砍嗎?劉邦的故事大家都看過,當年鴻門宴,他從後門跟樊噲直接離開,隻留下個張良斷後,何曾猶豫多久?”


    “老人家你說這方法,我也想過。”季滄海的眼中此刻滿是冷靜:“但是我現在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我的家人朋友,都留在這一界裏,萬一到時候那些人對我的家人朋友下手,我怎麽辦?”


    “終於看出來了?”老人家也不再掩飾身上的氣息,清淡而純正的魔門氣息直接透露出來:“你不明白,太上跟原始自峙正統道門,從來不會做這種事情,甚至跟我們魔門出手,也講究什麽‘兩國出戰,不斬來使’的禮儀,連突襲混沌這種做法,他們都從沒試過。”


    “話雖是這麽說,但是作為此刻還是純正道修的我,還是要跟你杠一下。”季滄海伸出兩根手指:“第一,對於太上和原始來說,你們魔族之中,值得出手的隻有五方天魔主,其餘的哪怕是鴻蒙級的存在,也是土雞瓦狗。”


    “第二,能夠坑害我太祖輪迴轉世這麽多年,都不得超生的存在,絕對不是什麽自峙身份的人物,不然對這種存在,肯定是等待他晉升到與自己一個台階,再堂堂正正地打敗。”季滄海說道:“你沒辦法否認這個可能。”


    “不愧是連魔主都看重的人物,亂說話果然騙不了你。”老人家的形象還是那老幹部的樣子,可在季滄海都沒有察覺到的時候,就已經換成了一個莫名其妙的魔魂:“我們敢於向你拋出橄欖枝,自然能夠解決你的後患之憂。”


    “說吧,怎麽解決?”季滄海坐得隨意了些,體內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息,卻暗自運轉起來,整個人處於亞戰鬥狀態。


    “有兩個選擇。”這次輪到這位不知名的魔物,伸出兩根手指:“要麽,你現在就封印你的這些親戚朋友,然後打包送進一個屬於你的小世界中,保護起來。”


    “這樣,恐怕很難。”季滄海搖頭:“你大概不了解,這些普通人類的壽命和體質,就算我封印他們的意誌,收入我的小世界,他們的壽命也至多延長百年,我沒辦法保證這一百年內能夠重新放他們迴到正常的世界生活。”


    “你還真是天真。”借著老人家軀體說話的魂魄,嗬嗬的笑了起來,笑得和氣又厚道:“但我們還準備了第二種方法。”


    “說吧。”季滄海隱隱有些期待。


    “第二種辦法,最適合你。”魔魂的聲音變得有些惑人:“非常簡單,非常實用。”


    “別賣關子了。”季滄海一步踏出,體內氣勢隱而不發,卻流露出難以言表的壓迫。


    “打包這個世界,一起帶走!”魔魂吐氣開聲。雖說本身境界奇高,可附著在這六旬老人的身上,他也使不出什麽大神通,就連唿吸都有些困難。


    “打包帶走嗎?”季滄海收迴氣勢,喃喃道。


    倒是符合魔族的簡單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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