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裝男子頭戴個鴨舌帽,走進了隔壁的大院。


    那是他在這個城市裏的“家”。


    從鑰匙包裏翻找出鑰匙,再插進鑰匙孔,他的一整顆心都像吊在嗓子眼上,遲遲放不下來。


    先前在大院門口處,那毫不掩飾的感知,就像一道冬日烈風,從他的頭上刮過。


    就像被死神的鐮刀在剃頭。


    什麽時候那個女孩家裏有修行者出沒了?工裝男子脫下鴨舌帽,也不開燈,把自己整個人窩在沙發裏,一動不動。


    他相當不俗的體重壓在沙發上,壓出了一圈深深的凹陷,傍晚的斜陽背向他的窗戶,沒辦法給他的“家”帶來一絲一毫的光芒。


    弄得這裏好像是一間鬼屋。


    忽然,一道感知又掠過自己的身上,那種在大能麵前全身赤裸的羞恥感再度出現,逼得他把頭埋在了兩股之間。


    很明顯,這不是同一位修士釋放的感知。


    “媽的,究竟最近怎麽了?”他保持著這鴕鳥般的姿勢,一動不動:“怎麽忽然間就來了這麽多惹不起的存在?莫不是當年那件事情已經被發現了?”


    ……


    季滄海表情瞬間冰冷,他出手如風,一下子從葉子手上奪過毛筆,拿起一張宣紙,開始在上麵作畫。他的手很快,也很穩定,落在紙張上的線條也比用飄柔洗過的頭發更加順滑。


    “急急如律令,隱!”季滄海身形一抖。


    丹田裏那一絲一毫的靈氣水窪泄出更細的一厘,開始作為引子。


    葉子甚至還沒從驚愕中反應過來。


    “如果接下來發生了什麽超乎預料的事情,千萬別慌張,一切有我。”季滄海把宣紙一放,又提起筆,在自己的頭上作畫。


    “怎麽了?”葉子不是修行者,自然沒辦法發現那道掠空而過的感知。


    “有麻煩。”季滄海一麵畫,一麵說:“估計是衝著我來的。”


    “是你的仇家?”葉子眨了眨眼睛,表情上卻沒有多少害怕。在她看來,這是徹頭徹尾的現代社會,不是古時候殺人放火往山裏一逃就一勞永逸的時代,即使有仇家,那也還有談判的餘地。


    “總而言之,你不要離開這幅畫。”季滄海在自己的額頭上繼續作畫,僅僅是一滴墨水,居然能化成如此精妙的線條:“我暫時先離開這裏,估計他也沒辦法立刻確定我的位置,隻能大概鎖定在這一片區。”


    “那你怎麽辦?直接出去跟你的仇家們火拚?”葉子估計看了不少武俠小說,對這些術語老練得很。


    “不是仇家。”季滄海也不敢確定:“但我更希望是仇家。”


    他把筆一拍,剛好用到墨近筆枯:“白雲佑我。”


    一團水霧般的迷蒙感出現在季滄海的身上,就連葉子坐的這麽近都看不清他的臉龐。


    “果然是有點門道。”葉子忽然笑了:“可別死了,這你也得教我。”


    “真是心大。”季滄海看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搖了搖頭,腳底肌肉輕輕彈動,就從窗口彈射出去。


    雖說他失去修為,但是這具身體的力量,跟普通人完全不在一個檔次,即使缺少了真元的加持,那也是讓普通修行者絕望的存在。


    他的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虛影,就落在了對麵的防盜網上。


    “道友你好,麻煩開下窗好嗎。”他敲了敲窗戶。


    鴕鳥抱麵的中年工裝男子一陣顫抖,把頭埋得更低了。


    “道友?。”季滄海再問。


    工裝男子依舊不理。


    “那我進來了。”季滄海一手攀在防盜網上,另一手扒住逃生門,輕輕一扣,就露出了一個可通人行的洞口。


    他從窗口跳進來,一路走到客廳。


    天色更暗,沙發上的顫抖更甚,近看就像一個趴著的大灰熊在沉睡。


    季滄海看著顫顫巍巍的沙發,就知道麵前這個修行者誤會了自己,雖然自己進來的手段確實有些不光明正大,但那也是為了避免樓下的監控探頭嘛。


    “道友,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季滄海盡量把語氣放好一些:“我是來請你幫個忙的。”


    “幫忙?”中年男子忽然抬起頭:“哪個修行者會從窗口爬進來叫別人幫忙?”


    看著忽然扭頭滿臉猙獰的工裝男子,季滄海臉上有些尷尬的笑意:“實在是不好意思,但是事出有因,我不是清白之身,不大敢走正道進來,還望見諒。”


    “不是什麽清白之身?”工裝男子似乎是豁出去了:“那你怎麽敢叫我來幫忙,我可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就算是修行也絕對沒有妨礙過世俗!”


    “得了吧。”季滄海看著臉上帶有三分悲憤,三分恐懼的工裝男子,決定換個方式:“若是沒有什麽仇家,你至於嚇得這麽抖如篩糠嗎。”


    “看你的修為應該是真一初境吧,想來你的仇人也不是什麽大人物,幫我解決了這事,我幫你解決你的問題。”


    “當然,你要是什麽罪大惡極的人物,那我就另覓他人了,反正整個南越城不止你一個修行者。”


    工裝男子看了看季滄海,悄咪咪地釋放出一絲神念。


    他什麽也探查不出。


    “既然前輩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在不幫忙就顯得在下太過寒磣。”工裝男子內心中有了決斷,決定賭一把:“前輩應是信人。”


    “那好,”季滄海微微一笑,在工裝男子的眼中卻是高深莫測:“應該不久之後就會有人過來,我就站在你旁邊三丈之內,你不要聲張即可。”


    工裝男子咽了口口水:“前輩,之後來的人,是您的敵人嗎?”


    “敵人算不上。”季滄海的眼神中有些感傷:“隻是暫時不想再見到他們。”


    工裝男子識趣閉嘴,不再多問。


    ……


    修行者的動作永遠比普通人要快,隻是季滄海與工裝男子對話結束了三分鍾,馬上就有人來敲門。


    工裝男子依季滄海之言,把注意力盡量離開季滄海所在的地方,走去開門。


    一個身高不過一米五的女孩站在門外:“我是九局專員,帶搜查令而來。”


    工裝男子打開門戶:“道友請進。”


    女孩走進房間,手上托起一個小羅盤,隨手一撥,就把指針轉的滴溜溜地響。青銅的勺子與方形的底座摩擦,釋放出微微的火光,照亮了這窄小的空間。


    季滄海就站在門後,即使來的人是自己熟悉的琪琪,都不能暴露一絲一毫的氣息,他身上那層薄薄的霧氣就是上清宗獨有的斂息法,也是他最擅長的法術之一。


    任由羅盤滴溜溜地轉,季滄海的身影還是隱蔽在陰暗中。


    明明離得這麽近,卻好像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琪琪似乎不死心,劃破指肚,滴下一滴鮮紅的靈血,讓羅盤旋轉的更加瘋狂。


    火星四射。


    工裝男子一直就站在門邊,看著琪琪的動作。說實在的,就他這個修為,麵對著琪琪瘋狂的催動靈力,心下的忐忑還是在敲著不安的鼓點。


    雖然大家的境界差不遠,但是那種本源上的壓製,真令人心驚。


    而且,工裝男子雖然不敢看著季滄海,卻依稀感覺到來人與這位神秘前輩的關係,非同一般。


    誰會沒事耗費自身精血去催動法器?


    羅盤慢慢地停下,指針依舊向北。


    琪琪的手緩緩放下,眼眉低垂,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工裝男子自是不敢出聲。


    琪琪握著手中的羅盤,越捏越緊,骨節有些發白。


    “季滄海!”她的眼角有些瑩瑩的光芒:“你是死是活,倒是吱個聲啊!我跟流離道長都不眠不休地找你,要是你真的死了,為什麽你沒有在西江底下好好躺著!”


    “如果你還活著,為什麽你不出來跟我們說一聲呢!”


    工裝男子想要扭頭,卻發現自己的動作已經被一股強有力的手攔住。


    “不要動。”季滄海的聲音很小,很細,隻有他一個人能聽見。


    但他聽出季滄海話語中潛藏的燥意,當即就老老實實地繼續倚在門邊,保持著那一副不敢說話卻又有些許不耐的表情。


    不得不說,在恐怖的力量麵前,人人都是影帝。


    琪琪一揮手,頭也不迴地走了。


    她狠狠地帶上了門。


    見琪琪沒有問自己其他問題,工裝男子明顯鬆了一口氣,就地坐下,靠在門邊,擦了擦頭上被那股壓力擠出的汗水。


    “跟我說說你的故事,盡量簡短,我趕時間。”季滄海麵無表情。


    ……


    “琪琪,你有找到線索嗎?”流離道人的表情在見到琪琪時罕見的破了冰,溫言相問。


    “沒有。”琪琪拿著手上不知什麽時候順過來的一粒細小的碎片:“那裏隻有一塊細小的碎片,應該是當天大戰之後滄海師兄他破碎的武器之類的。”


    流離道人接過那塊小碎片,眼中精光一閃。


    “琪琪你也不要太累了,盡快去休息一下吧。”流離道人露出一副長輩的樣子:“如果他真的想躲起來,那麽能找到他的人還真不多。”


    琪琪點了點頭,往後走出。她的腳步有些虛浮,看來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對她的衝擊真的不小。


    流離道人握著碎片,心下另有計較。


    ……


    籠罩在一陣雲霧之中,季滄海坐在一艘漁船的救生圈上,沒人看的見他,他也不想看見別人。


    “看來下次,絕對不能這麽自大了。”季滄海撫摸著手上的源質石,夜晚天穹上的秋季大三角格外明亮。


    “不是每一次,都有前輩們救我。”


    駛入深海,漁船上的燈光亮起,一下子將漆黑的海麵照得明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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