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那龐大的軍團正在混沌區深處進發,陰曹地府從目前來看,還是十分平和而喜樂的。


    “其實,能在地府留下的人,並不太多。”陳雨魚跟在季滄海身後,緩緩道來:“大部分都是被黑白無常手下的勾魂使者直接送到六道輪迴,轉世為人,少有留在地府。”


    “哦?”季滄海也聽過這些傳說,不過總歸沒有地府本地人說出來的真實:“那為什麽現在看到地府依舊有如此龐大的疆域與人口?”


    “其實,比起以前,地府已經縮小了太多。”陳雨魚也是修士,聽過的秘聞自然要比那些普通陰魂要多:“自從混沌劫與大神通者的相繼退場,地府就隻剩下十殿閻王與黑白無常大人在打理,很難有充足的力量去維護太大的疆域,所以就將幽冥界給縮小了。”


    “還能這麽玩?”季滄海倒是第一次聽:“一個世界,怎麽可以自由放大縮小?”


    “三千世界,掌心佛國,都是隨意而為。”陳雨魚道出真相:“這本就不是完整的世界,自然不會像人間界那樣維持原態。”


    季滄海聽到了熟悉的佛語,又沉默了。


    “那麽現在,該怎麽做?”他喃喃道。


    陳雨魚低頭,看不出臉上的表情。


    她已經依稀猜出了季滄海的來曆。


    季滄海迴頭,看了看她:“你有沒有紙?”


    ……


    雲下有雷,雲中是水。


    一個少年正盤腿坐在這朵雲的中間,隨著高空強大的氣流一路,不知道飄向哪裏。他身上衣衫盡去,整個的浸在雲中罕見的一團黑色的,水晶一般剔透的水中,根本不需要唿吸。


    “你用玄武重水去壓抑失去主意識掌控的蛻凡之火,不過是治標不治本的法子,至多半年,這具身體就會在兩邊的重壓下,失去靈性,甚至是化為灰燼。”


    “那又如何?”月兔毫不在意:“現在除了用玄武重水,你還有別的辦法壓製這小子的身體?那是被熔岩意和蛻凡火雙重炙烤的下場,除了玄武重水,你給我找來天一真水?”


    “但是你覺得他這半年能迴來?”石頭針鋒相對:“不如散掉這具肉身,先讓他化在劫池中,再重新凝練,反正這具身體沒有強大的仙骨,也沒有天生靈根,對季滄海而言意義不大。”


    “何況天眼也是在靈魂深處打開的,與他的身體沒有半點關係。”


    “你有沒有想過,季滄海那小子是為什麽才這麽努力的去修行?”月兔反問了一個看起來有些離奇古怪的問題。


    “為了,去找到他的父親?”石頭終於想到了這個問題。


    “這具身體是他父親給他的,代表著他與他父親的淵源因果,如果化去這具肉身,確實不會有什麽問題,不過季滄海會怎麽想,你想過嗎?”月兔的耳朵豎的高高的,顯然是早就想到了。


    “可如果季滄海一直不迴來,他的這具肉身連天地烙印都留不下來。”石頭說。


    月兔沉默了一下,才說:“我們要相信他。”


    他把感知投向季滄海的身體,在周身旋轉,一瞬千裏。無數細微的損傷被月兔一一找尋而出。


    可他也毫無辦法,它能夠主導季滄海的肉身,不過是憑著他強大到地仙級別的精神力,可是想要醫治季滄海的身體嗎,那是癡人說夢。


    隻有自己,才能修補自己的道源。


    感知到季滄海身體裏不斷增多的細微裂痕,月兔的心中就增添了無數燥意,就像大熱天被抓去軍訓一樣令人發躁。


    他雖然嘴上說著相信季滄海,可這種事情又有哪個人敢說一定有底?


    他隻能相信,別無選擇。


    ……


    季滄海拿過一張紙,心念一動,就把它削成了一張完整的正方形。他的手指翻飛,幾道折痕瞬間完成,一隻小小的千紙鶴就在他手上完成。


    “公子折這千紙鶴,是有何意?”陳雨魚寸步不離季滄海身邊,看來是鐵了心要當他的導遊。


    “那自然是有用的,再幫我拿支筆來好嗎?”季滄海很滿意自己的精神控製力。


    “是,公子。”陳雨魚得了季滄海贈送的嗜鬼內丹,自然是要勞心勞力地服務。


    得了一支據說是清須獸毫的毛筆之後,季滄海提起筆,在千紙鶴的小翅膀上又畫上了一雙更加細小的翅膀,完美的覆蓋在其上,看起來十分可愛。


    然後,他就拿著毛筆,定在原地,好像被人施了定身咒。


    陳雨魚不敢打擾眼前這個年輕的蛻凡強者,隻能收斂氣息,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看看季滄海葫蘆裏賣著什麽藥。


    夜漸漸深,涼風自窗外起,一直吹入陳雨魚的小樓內,吹得季滄海身上的襯衫微微貼在身上,顯示出完美的肌肉線條和身段。


    陳雨魚雖在一旁打盹,但是看季滄海被風吹出的好身材,心下也起了半分旖念。


    “就是現在!”季滄海手中毛筆一動,幾乎是一個刹那,就為千紙鶴點睛。不待陳雨魚從那陣旖念中迴過神來,季滄海的身形就像瞬間移動,從小樓裏消失。


    幾道細小的裂痕出現在這座明城的城中心,季滄海隻是兩個眨眼,就到了裂縫旁。


    “我找,季滄海。”季滄海說出了讓自己都感覺有些荒謬的話語。然後把手指一咬,一滴殷紅血液飛出,落入千紙鶴中。


    千紙鶴身上出現了一陣紅色的光芒,一下子衝入裂縫。


    隻是半根煙的時間,一道細小的裂縫旁,突出一隻小小的,通體鮮紅的鳥兒。它的飛行速度極快,已經達到了恐怖的地步。


    它在天空中燃燒,留下一段同樣豔紅的軌跡。


    它突出的地方,不偏不倚,正是小城。自小城出,欲往西北而去,是這隻小鳥唯一的使命。


    可它不被陽間的道則所承認,隻是剛剛離開小城境內,就隻剩下一點細小的光團,沒人看得出這曾經是一隻小鳥。


    可它曾經來過,就一定會留下痕跡。


    一旦留下痕跡,就可以被人找到。


    季滄海放出尋息鳥,便是這個道理,隻要有哪怕一絲一毫的靈魂之力迴到陽間,迴到他的身體,他就可以與現實世界重新建立一個聯係。


    即使這個聯係極弱,極微小,但是隻要存在,就有辦法。


    季滄海所在的劫池,本正隨風漂流,卻在那隻小鳥出現在陽間的一瞬間,就化為一顆巨大的水滴,劃過華夏大地的夜空。


    “快,快!”月兔難得捉住那一絲一毫的靈魂之力的方向,也顧不得會不會被天道發現,把劫池當做飛行法器一般催動起來,直接躍升到平流層,開始了堪比火箭一般的追逐。


    不,火箭也沒有它快。


    小鳥已經不成鳥形,隻是憑著主人最後的那一道指令向劫池飛去。光點越來越小,越來越細,被陽間的道則壓迫得即將消失。


    高空上,一隻巨大的水球急速下墜,把奄奄一息的小鳥兒裹在裏麵,讓小鳥得到了一刹那的庇護。


    一刹那能做很多事情,比如讓那隻奄奄一息的小鳥與季滄海的身體重歸一處。


    也可以讓一道閃電從天而降。


    如此強烈的催動地仙境的精神力,沒理由不被發現,也沒理由被新道則放過。


    一顆石頭突然出現在,哦不,是一直都呆在這朵水球的尾巴上吊著。閃電從天而降,首先就要經過石頭,才能降落在劫池上。


    “真是心疼啊。”石頭要是有臉,那現在就是苦瓜色:“那原來是給我保命用的啊。”


    “保住了季滄海,你才能心安理得的活下去,”月兔操控著劫池,卻能分神與石頭說話:“隻要季滄海能保住,我們才有機會找出當年那件事情的真相。”


    “隻剩兩顆了。”石頭碎碎念,顯然心疼得不行。


    劫池是雲,落地變成雨,也就流入大地,不留痕跡。季滄海的身體融入了那一絲近乎消失殆盡的靈魂碎片,卻也沒有任何的好轉。


    反而,在這瘋狂的追趕中,他的身體遭受了更嚴重的破壞,連五髒六腑,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震動損傷。


    他掉進了月兔用劫池轟出的一個大洞裏,順著地脈漂流。


    道則雷霆瞬間就擊中了石頭帶來的那顆石頭,在空中炸開。漫天風雨,這顆石頭的炸開,本不應該是吸引道則雷霆注意力的物件,可石頭炸開後剩下的九塊小石頭,卻突然爆發出強烈的精神波動。


    雷霆九分,再度轟炸。


    石頭再九分。


    雷霆再九分。


    如是循環,最終把劫雷分化成無數細小的電蛇,疲於奔命,再無力追擊月兔等人。


    “這可是她從雷劫天宮中帶迴的石頭啊。”石頭不僅心疼這保命的物件,更是心疼她送的禮物。


    “她還在呢。”月兔知道石頭所想。


    “還在啊。”石頭這才想起來,心情又好上幾分。


    這人老了,記性就差了,越是牽涉到這些舊人舊物,就越不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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