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銅爐……季滄海怔怔的看著它,總有點熟悉的感覺。它很大,帶著爐腳約莫一米高,直徑最大的地方目測是一米多一點。從它上麵覆蓋的碧綠銅鏽來看,絕不是一天兩天能養出來的。


    而如果是古代,沒有現代的鑄造工藝,要鑄造這麽大的一隻銅爐,究竟需要多大的人力物力?


    而這種熟悉感究竟從何而來?


    不會又是自己的哪個祖上閑著沒事搞鼓出來的東西吧。


    隻見那老族長將手上的拐杖橫握起來,高舉過頭,開始金雞獨立,用一隻腳開始在地上跳躍著。


    季滄海都有點擔心他的那把老骨頭撐不撐得住。


    但是人家能當上一族之長,自然也不是蓋的,不僅能跳,還把一種奇妙的韻律跳了出來,隨著一上一下,一高一低的跳躍,整個高台上傳出了木板與腳板接觸的聲音,老族長口中念念有詞的聲音,還有隻有季滄海一個人能聽到的,來自這片大地深處湧出的聲音。


    大音希聲,凡人何能得知?


    若不是季滄海修行小成,也休想得知這自然之音。


    這種聲音在老族長跳躍之後就不斷發出,與那銅爐發生了共振,季滄海的眼睛相當好,他甚至看見了銅爐上綠鏽的輕微顫抖。


    而且,在他的感知中,這個巨大銅爐的溫度,開始了不斷地上升。雖然隻是輕微的發熱,但足以讓季滄海吃驚不已。


    這是哪來的熱量?


    老族長的舞步似乎與自然相合,在引來了大地的振動之後,又猛地一轉,開始了新的舞姿。


    這次他把右腳換成了左腳。他的舞姿不再是上下高低的跳躍,而是左搖右擺的旋轉。舞姿一變,傳出來的聲音也在變化,原先與木台生硬接觸的聲音,變成了腳板與木板摩擦的聲音,口中的歌吟,也從低沉的吟唱,到了引吭的高歌。


    這一段似乎是所有高黎族人共同的歌曲,不少人都在下方隨著老族長輕輕的唱起來,唱起來。


    越來愈多的人跟隨上去,老族長一人的獨唱變成了全村人的合唱,季滄海看著華丹,他也跟著眾人大聲的唱起來,整顆心都與眾人聯結在一起,參與著這高黎族人特有的迎聖儀式。


    物質決定意識。這種合唱的場麵完全將季滄海這個外族人隔絕出來,即使身在咫尺,也像是相隔萬裏。所有的人都在歌唱,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高昂的男高音與婉轉的女和音,老人的嘶啞嗓子與孩子的稚嫩童音,完美和諧的交融在一起,要比剛才載歌載舞的場麵更加熱烈,更加著迷。


    一個普通人精神集中,不算什麽。


    十個人精神集中,也不算什麽。


    但這成千人全神貫注地開始吼唱著這首不知名的歌曲,在這山間盆地上迴響不斷的時候,季滄海被裹挾其中,卻有種無法反抗的感覺。


    其實他的實力比在場所有人加起來還要強。


    即使是所有人一起上,徒手空拳的,估計也隻能被他幹掉。


    但是這一刻,他突然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


    這群人的聲音與動作,在不知不覺間與這天地之間永恆而行的大道相合,造成了一種難以用語言去描述的“勢”。


    明明看不見摸不著,這股勢卻壓迫得季滄海不得不全力去麵對。


    他的袍袖無風自動,鼓蕩起來,那是他護體真氣的自然反應。


    他沒有去攻擊,隻是站在原地,被這歌舞聲聲包裹在內,或者說隔絕在外。


    這不是屬於他的世界。


    老族長終於跳完了他那古拙的舞步,他額頭上的汗水清晰可見,身上的衣袍也已經被打濕,但他那滿是皺紋的臉上,卻充滿著喜悅的笑意。


    他把手杖一掰,丟進了銅爐底下的柴火堆中。


    天上不知何時積起了厚厚的雲層。


    山間氣候實在多變。季滄海鼓起的衣服也妥妥帖帖的收了迴去。


    老族長突然躍下高台。


    “撕拉”就如當日季滄海祭起雷法一般,天上有一道雷光閃過。


    季滄海也覺得身下的大地做出了最後一輪的振動。


    整個高台被從天而降的雷光,額,是整個大銅爐被刺眼的雷光打中。


    木台的底下也突然湧起一股熱意。


    整張木台被上下夾攻的火焰所點燃,火舌急吐,足有一丈高。


    天上的烏雲都被這熊熊之火點燃,呈現出暗紅的顏色。


    所有的族人們都歡唿起來,慶祝著聖火的再次降臨。


    這是什麽原理?季滄海看著越來越高的火焰,心中的猜測不斷。


    是道術?可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有真元波動,在施法的時候,即使有斂息法,也不可能掩蓋真元的震蕩。


    “是祭祀。”月兔簡短的聲音在他腦中出現。


    無數人的心誌會於一處,加上特定的動作與正確的時間地點……


    真的可以為所欲為,啊呸,是召喚神龍。


    啊,好像也不對。


    總之,就是很厲害。


    季滄海不用解釋,也自己搞懂了這個問題。


    “修道其實要比祭祀出現的時間晚的多。”月兔淡淡的說道:“先民們的神誌還沒有發展到可以全民修行的時候,就隻能靠這祭祀來獲取守護人族的力量。”


    “這祭祀,究竟是祭誰?”季滄海不去管那古代的有的沒的,這一次的祭祀留給他的印象相當深刻。


    “不知道。”月兔對這個問題的了解也不夠深入:“興許是這裏的山川和水土吧。”


    有可能。季滄海想。


    “怎麽樣,是不是很震撼!”華丹突然過來,一掌拍在季滄海的肩上,像是個急著跟朋友分享動畫片情節的小孩子。


    季滄海的蛇形也算是練的隨身而動。他輕輕一振,就卸去了這一掌的力量:“相當震撼!我以前從來沒見過這種規模的祭祀活動,真是擾動人心與天心。”


    “你不覺得驚訝嗎?一下子就引來了地火和天雷。”華丹看到季滄海老神在在的樣子,反倒覺得奇怪了。


    “天地間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力量,”說這話時的季滄海像極了個神棍:“我不奇怪。”


    “其實老族長曾經跟我們說過。”華丹還是給季滄海解釋了一下:“我們村子下麵有熔岩,每年都要導出來一次,不然積得久了就會噴發,生靈塗炭。所以祖先就想了個辦法,每年引出一次熔岩,以保住村子的安全。”


    “不過天雷不是年年都有,隻有偶爾會來。”華丹聳了聳肩:“今年的雨水多,先前也烏雲密布,也許是銅爐吸引了雷電嘛。”


    “要相信科學。”華丹倒是個無神論者。


    季滄海微微一笑。這個祭祀儀式可不止這點作用,他明顯感覺到,整個村莊一年積累下來的潮濕氣息與陰鬱之物都被這天雷地火給震懾住,甚至驅趕出去。


    這算是一種,淨化的過程。季滄海看著那熊熊的的火焰,心中似有所悟。


    “接下來就是你們這些年輕人最期待的事情了!”華丹雖然看起來年齡不大,但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我們高黎族的女子最是火辣,要不去試試?”


    季滄海看到了不遠處的另一張高台。


    “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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