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一路走好。望著天空中四散的星塵,季滄海向著窗口低下了他的頭。


    這絕對不是一個兇狠惡毒的怨魂,即使他死的並不舒坦。雖說沒有搞明白為什麽千裏之外也可以被什麽陰陽眼的斥力傳送到小城,但是天成子對自己的封印,才讓季滄海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的心靈。


    一般來說,鬼魂會自動尋找陽氣濃鬱的人類加以吸收,然後以此求得重生。


    雖然從來沒有見人或者說鬼魂成功過,但千百年來他們還是樂此不疲地吸人陽氣,這是他們的本能。


    這並不是坐忘論中記載的,而是季滄海小時候坐在村口聽老人家們講的怪談。


    所以,這真的是一位可敬的前輩。季滄海握緊了手裏的銅錢,如此想到。


    星塵逸散的越來越快,越來越稀薄,直到連打開天眼的季滄海都看不到它們的去向。


    但季滄海感到了一絲不對勁,天成子說過,有不害人的妖,卻沒有不害人的鬼。照這麽說來,季滄海此刻應該感到身體略微不適才對。可是,過了這麽久,天成子散去後濃重的陰氣依舊沒有對季滄海造成什麽影響。


    不過,手裏的銅錢似乎正在逐漸變冷?季滄海感受到手中傳來的涼意。


    普通人手上的熱量也足以在短短數分鍾內把一顆銅錢捂熱,更不要說已經築基成功的季滄海。


    不對勁的感覺越來越濃了。季滄海看了看四周,原先天成子站著的地方留下了一盞小油燈。


    是前輩所說的命燈嗎?季滄海走過去,把它放在手心上,仔細觀察起來。這是一盞長腳青銅油燈,周身環繞著古樸大氣的紋路,雖然簡單,卻又仿佛銘刻著天地的法則。而且,季滄海看了看油燈的燈芯,似乎,也是同一種材料製成?


    那怎麽能燒起來?季滄海搞不懂其中的關竅。


    突然,季滄海手裏的銅錢像是突破了某個臨界點,開始急劇地降溫。這種降溫的速度連季滄海都受不了,瞬間把它丟了出去。


    太冷了。季滄海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就這一瞬間,手上便留下了一個凍出來的印痕。


    修行者們都擁有著超乎常人的直覺,季滄海也不例外。看著被深深插入牆內的銅錢,季滄海心中的不安反而更加強烈,他果斷轉身,把油燈丟進口袋裏,往窗戶那一躍而出。


    就在他跳出窗戶的一瞬間,嵌入牆內的銅錢似乎承受不住那恐怖的低溫,炸裂開來。


    季滄海放棄了對身體的掌控,快速墜落。


    一道普通人無法看見的氣息從季滄海頭頂吹過,涼颼颼的。若不是初成的真元主動護體,怕是要變成個光頭。


    季滄海擦著牆壁墜落,然後一腳踩在牆壁上,彈射出去,落在天園酒店一旁的民房頂上。他頭也沒迴,連續幾個縱身,落到一旁的城中村裏,隱去了身形。


    銅錢雖小,但爆炸的聲響很大,一下子就驚動了樓下在討價還價的三波人。


    沒錯,這裏又多出了一派,不過人數甚少,隻有區區六七人。但是,看另外兩邊大哥的臉色,似乎都不太敢得罪這人數最少的一派。


    這沒有什麽好奇怪的,因為這六七個人的頭領,正是小城黑道中最不能得罪的人。


    霍峰雲。


    本次的談判已經進入了尾聲,該說的也都說了,該讓步的也都讓了,霍峰雲也準備離開這裏。要不是這兩路人勢力不小,爭鬥起來可能會出大問題,以他的身份,不可能會親自來充當和事老的角色。


    但是現在,樓上的那聲爆炸吸引了他的注意。


    另外兩邊也出現了不安的騷動,自己等人在樓下談事情,樓上居然有這樣的變故發生,實在是危險至極。在場的都是多年的老江湖,都理解那聲爆炸的含義。


    這種響度的爆炸若是落在大堂裏,能把一半人送迴老家。


    越是接近生死的人,便越是珍惜生命,這一點黑道中人最是了解。


    霍峰雲必須得壓下這個場麵。“佟老,麻煩您了。”霍峰雲對著他身後一位老者微微頷首。


    人們這才把注意力轉移到這個一直沒什麽存在感的老者身上。他身著一身暗黃色的唐裝,即使室內燈光微弱,臉上的皺紋依舊很明顯。他的背已經有些駝了,帶著一副金絲邊的小墨鏡,看起來有點滑稽。


    他點了點頭,身旁的那個小孩子就開始牽著他往樓梯處走。


    同樣,人們之前也沒有注意到這個小男孩。但當他們走到樓梯時,守著樓梯的壯漢卻自動讓出一條路來。一方麵是霍先生的威名,另一方麵,卻是從心底傳來的一種悸動感驅使著身體的動作。


    仿佛向自己走過來的不是弱不禁風的一老一少,而是天子聖駕一般的大人物。


    一時間,所有人都看著那走上樓梯的兩個背影,霍峰雲倒成了陪襯般的人物。


    ……


    “聞到了嗎?”這位姓佟的老人詢問著小男孩。


    “嗯!”小男孩點了點頭,給出了一個肯定的迴答。他牽著老人的手,一步一步的把他帶到了季滄海之前呆的那個房間。


    “先生,真的要進去嗎,這裏的陰氣太濃鬱了,會傷到你的身體的。”小男孩在房門外站住,有些擔心的問老人。


    老人寵溺的摸了摸小男孩的頭:“我身體的情況我清楚,這點陰氣還不至於傷到本源。”


    “可是……”小男孩還欲爭辯,老人已經打開了房門。


    一股淡淡的腥味同時傳入兩人的鼻腔中。雖說是一種“味道”,但其實隻能用強大的精神力去感知。


    所以能“聞”到這種味道的,隻有修行者。


    老人手上掐出了一個印訣,走道中便傳來一陣微風,將房間裏的濃鬱陰氣吹了出去。


    “這樣就好多了。”老人散掉印訣,滿意地拍了拍手。


    小男孩站在他的身後,有些羨慕的看著老人。像是感覺到了小男孩的羨慕,老人又摸了摸他的頭:“你的天賦出眾,不用多久就能像我一樣用出這些小法術了。”


    隻是,我還能撐到那一天嗎?老人維持著臉上的微笑,心中卻不免歎了口氣。


    他戴著墨鏡,不便視物,便讓小男孩去尋找那個引發爆炸的東西。小男孩的眼睛晶亮晶亮的,很快就找到了嵌在牆上的半截銅錢。他伸出有些肉嘟嘟的手指,往牆裏輕輕一摳,銅錢就掉到了他的手上:“先生,找到了。”


    佟老拿過銅錢,雙手在上麵細細的摩挲起來:“好精致的線條啊。”


    “先生可是看出些什麽?”小男孩有些好奇的問道。


    佟老沒有立刻迴答他,而是繼續撫摸著這枚銅錢。良久,他示意小男孩帶他下去。小男孩見先生不說,也聰明的不再追問。他乖巧地牽起了先生的手,帶他下樓。先生對自己總是好的,他想,先生不說肯定是原因的,就不要去追問了。


    一老一少來到樓下,迴到了霍峰雲的身邊。


    “先生看出些什麽了嗎?”


    “跟你們的事情無關。”佟老淡淡的迴答。


    另外兩撥人立刻出現了些許騷動,卻馬上被各自大哥阻止了。


    “這不關你們的事,放心吧。”佟老微微提高了聲音,向在場所有人做了個解釋。明明是個駝背彎腰,皺紋滿麵的糟老頭子,但他說這話時卻沒有一個壯漢敢於吭聲。


    “霍總,我有些累了,失陪一步。”佟老對著霍峰雲微一躬身。


    “辛苦佟老了。”霍峰雲也不敢怠慢,點了點頭:“佟老要保重身體啊。”


    佟先生微微頷首,先行離開了。


    霍峰雲繼續留下來完成最後一點收尾工作,但他的心思卻並不在這裏。


    佟老不是一般人,他說沒關係就是沒關係。


    但是那種響動究竟是什麽,能讓佟老這種人也諱莫如深?


    霍峰雲很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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