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聞聲看去,兩個年約十七八的年輕尼姑正用好奇目光打量他,說話的尼姑年歲要小一些,戴著僧帽,都很嬌俏。


    李宏心想:“武媚娘十四歲入宮,入感業寺時,已是入宮十幾年後的事,這二尼定不是她。”


    “兩位好心的菩薩,我流落到此,已山窮水盡命不久矣,不知兩位是否可借我容身之所?”李宏用懇切的語氣道。


    年輕的尼姑顯得天真爛漫,掩口笑道:“這裏是感業寺,怎能收留你?你趕緊下山去吧。”


    師姐蹙眉道:“看他樣子,似不能自行上下山,他是緣何到此?”


    李宏臉色頗有無奈道:“我路途遭險,隨行人多已死傷逃散,身逢絕境,得好心人相助帶往長安,卻因我無牒文路引,進不得城門,好心人便將我送到此,讓我求個佛緣。”


    “師姐,他好可憐啊,山下已無處收留,我們若不幫他,他怕是無處可去,隻能等死。”師妹很是好心,哀求一樣望著師姐。


    師姐無奈道:“師妹豈能隨意動惻隱之心?”


    師妹撅著嘴道:“師傅常教導我們,要有善心,隻有種善因才能得善果,眼見就有善事可做,難道讓我們為惡,將他趕下山嗎?”


    “你還不懂……”師姐好像個過來人,見勸說師妹不得,轉而看著李宏道,“感業寺並不收留男子。”


    李宏道:“我當然知道,我隻求有地方能做個力氣活,雖說我雙腿無法行路,但我還有一膀子力氣,可以劈柴燒火。”


    師妹找眨眼道:“後山不是正缺種菜的佃戶?”


    “你……”師姐更不知如何解釋。


    李宏搖頭歎息道:“可惜好心人已離去,我連走路的能力都沒有,若今日無法種下佛緣,怕是隻有爬到無人的山腳,長眠於此。”


    “師姐,你看他,現在生死就在我們一念之間,我們就幫幫他吧。”師妹著急道。


    師姐搖頭道:“算了,還是請示寺裏的長輩,若她們同意收留,我也攔不得。”


    ……


    一對小尼姑又迴到感業寺,過了許久之後,有個五十歲上下的老尼姑,帶著師姐妹二人出來。


    老尼姑還沒走近,便聽那年輕師妹道:“師伯,就是他了。”


    老尼姑緩步走到李宏麵前,打量李宏,像是要從外表看清李宏的為人,李宏盡可能讓自己的臉色憔悴而真誠,一是為博取憐憫,二是要換得信任。


    “你是誰?”老尼姑問道。


    李宏語氣輕緩而自然道:“我從北邊來,到本是想到東都做生意,販運的是皮草和香料,路途遭遇劫匪,落難至此……”


    他將早就編好的說辭,娓娓道來,講起身世來,如親身經曆。


    即便老尼姑也算很通人情世故,也未從李宏的講述中發現有造假的端倪。


    聽了李宏的講述,老尼姑道:“他們應該把你送到和尚去,而不是送到感業寺,這裏不是普通的寺廟,尤其不能收留來曆不明之人。”


    “師伯,他真的很可憐。”年輕的師妹還在幫李宏爭取。


    李宏道:“這位菩薩能出來見我,已是上天對我的恩賜,無論您是否出手相幫,我都感謝您能給我講述身世的機會,從我落難那天起,便知時日無多,能到長安盛都來見識一番繁華,我已完成心願,死而無憾了。”


    說完他恭敬合什對老尼姑三人行禮,語氣有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悲涼。


    這一幕,也的確讓老尼姑動容。


    老尼姑道:“你是漢人?讀過書,會寫字嗎?”


    李宏心中突然升起希望,趕緊道:“我家中雖營商,但自幼便在父親和啟蒙恩師的教導下修習學問,讀書認字,也會寫字。”


    “那你把自己的名字寫出來。”老尼姑道。


    李宏心中緊張起來,他知這是老尼姑對他的考校,老尼姑怕收留到外邦的細作,這算是對他漢人身份以及個人能力的考校。


    他撿起一塊小石頭,在泥土中將自己“李宏”的名字寫下來,非常工整。


    “他真的會寫字,寫得還很好看,我的字都不如他。”師妹高興道。


    老尼姑以嚴肅的神色道:“我們這裏並不缺做苦力的,但需要有人每日抄寫經書,你可以在後山佃戶家中養傷,養傷期間就以抄寫經書替代做活,你可應允?”


    “謝菩薩收留之恩。”李宏低下頭道。


    老尼姑道:“惠淨,你去後山叫梁伯來,讓他把此人帶迴去,每天拿一本經書給他,到日落時抄寫好,讓梁伯送到普惠堂去。”


    “是,師伯。”年輕的師妹分外高興,匆忙按老尼姑吩咐去後山叫人。


    老尼姑臨進佛寺之前又打量李宏一眼,似還心存疑慮,有想不通的地方,但最後她隻是搖搖頭踏進佛寺之門。


    ……


    梁伯是個年近六十的老者,很忠厚,力氣很大像是做了一輩子苦力的。


    李宏被梁伯背著,一路往後山走,在路上,他跟梁伯有了簡單溝通,互相之間多了幾分了解。


    “以你所說,能活著到長安,真是你的造化。”梁伯沒什麽學問,不識字,知道李宏讀過書,對李宏便沒那麽苛刻,任何年代的人都對讀書人抱有敬意。


    走過一條曲折的半山山路,梁伯將他背到一處四周圍著菜園子的小院內,茅草屋,院牆是石砌的,連門都沒有,隻是用木柵欄圍著,院子裏有正在劈的木柴,還有幾把鐮刀和生鐵的斧頭,扁擔、木桶、木舀很多,一看便知梁伯平時是打理菜園的。


    “感業寺有佃戶十二戶,除了我之外,都住在山那邊,這裏平時也沒人來。”梁伯將李宏放在院子一邊的草席上,拿起木舀舀起水來喝幾口道。


    李宏抬頭問道:“那您為何不下山去?”


    “下山能做何?我一個糟老頭子,在山上維持著菜園子,一年還能多幾口飯吃。”梁伯慨歎道,“可要記得,在山上別到處跑,看到斜坡上麵沒?那裏有花田,都是寺裏的人在打理,看你這模樣也不能動彈。”


    李宏遠遠看一眼,果然山坳裏有一整片平緩的坡地是花田,初春裏還有身著尼姑袍的人在打理,跟這邊相距有一裏多遠,互相之間隻有很險的山路連通。


    “梁伯,寺裏的所有禪者都會到花田做活嗎?”李宏很關切問著。


    梁伯想了想,迴道:“老朽隱約得知寺裏犯錯的人會出來做活,有身份地位的當然不會出來。你問這個作何?”


    “我隻是好奇。”李宏搖搖頭,沒正麵迴答梁伯的問題。


    李宏心中還是有期冀的,覺得這是跟武媚娘建立溝通最好的機會,不然就算他在感業寺外,也沒法跟裏麵的武媚娘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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