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流逝,日月更替,冬去春來。喬村河灣的冰雪開始消融,山洞裏也漸漸開始暖和起來。


    這一天,春生妹子在洞裏燒飯,喬龍在一旁輕輕地給翠兒娘捶背,看著春生妹子燒飯,見她從麵袋子裏倒出少量麵粉和麵,立刻覺出已經沒有多少糧食了,心頭為之一怔。


    翠兒娘歎口氣,悠悠感慨說:“唉!天天蒙在這山洞裏,要不是感覺天氣暖和了,都不知道已經過了年。”


    喬龍笑笑說:“師娘啊,現在世道亂,年不年的,怎麽都是過。日本小鬼子來了以後,哪兒都安生不了,恐怕誰也沒這心思過這個年了。”


    翠兒娘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說道:“春生妹子,這過了年,該十六了吧?”


    春生妹子被柴火映照的臉色通紅,隨口答應說:“嗯!整十六了。”


    翠兒娘悠悠地說:“我在你這麽大的時候,已經懷上翠兒了。”


    春生妹子發嗲說:“大娘!”


    翠兒娘淡淡地說道:“這俗話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們兩個孩子也都沒個主婚人,我這個瞎婆子幹脆給你們做主,你們就圓房了吧。”


    喬龍難為情地說:“師娘!說什麽呢?”


    翠兒娘麵無表情地說:“每天都住在一起,孤男寡女的,不圓房算個啥事兒啊?”


    喬龍嗔怨道:“看您,還越說越來勁兒了!”


    翠兒娘反唇相譏說:“咋?你不願意?”


    喬龍喜不自勝,發嗲說:“師娘!您還說?”


    翠兒娘追問道:“那是春生妹子不願意?”


    春生妹子已經想入非非了。自己怎麽能不願意呢?和喬龍在一起這大半年的時間裏,她深深感覺到了喬龍的能幹和善解人意,他敢於擔當,勤勞,勇敢,善良,是一個完全可以依托終身的男人,尤其是母親和哥哥離去之後,這個男人對自己百般照料,細致入微,她在心裏早已經把他當成了自己的男人,隻是一直不敢說出來而已。此時此刻,她感到翠兒娘的話一絲不差地說到了自己的心坎上,極力掩飾著內心的喜悅,嘟囔著說:“大娘,我可啥也沒說。”


    翠兒娘眼睛看不見,心裏跟明鏡兒似的,她不緊不慢地說:“我知道,那就是一層窗戶紙的事兒,一捅就破。但總得捅破不是?你們都要臉麵,今兒個我就給你們兩個把它捅破咯。嗬嗬嗬!”


    喬龍嗔怪說:“不理您了,洞裏已經快沒有糧食了,我得出去搞點吃的去了。”說完,不再給翠兒娘按摩,舉步走出了山洞。


    春生妹子看著喬龍的背影,眼裏流露出一絲失望的眼神。


    翠兒娘假意生氣地說:“臭小子!你還真出去了?”


    春生妹子急切地說:“大娘,喬龍哥哥是不是嫌棄我呀?”


    “嗬嗬嗬嗬!”翠兒娘開心地笑了,她安慰春生妹子說:“哪兒能啊?龍兒可是個善良的人。你放心,他迴來,我一準讓你們圓房做夫妻。”


    春生妹子暗自歡喜,趕忙起身上前給翠兒娘學著喬龍的樣子繼續捶背。


    喬龍、翠兒娘和春生妹子三人像一家人一樣,整整在山洞裏窩了一個冬天,眼看著已經坐吃山空,沒有什麽吃的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喬龍一邊給翠兒娘按摩,一邊看著春生妹子做飯,已經看出沒有米可以下鍋了,麵粉也所剩無幾,春生妹子都不敢怎麽吃。他決定出去尋找食物,借著逃避翠兒娘說圓房一事,匆匆出了山洞。


    喬龍並非不喜歡春生妹子,覺得她麵龐清秀,性格耿直,風風火火,特別容易相處。尤其是近來出落的楚楚動人,她那辣人惹火的身材,經常讓人想三想四,有一種莫名的衝動。隻是被師娘乍一下說出口來,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他的心裏盡管依然放不下翠兒,但翠兒畢竟已經是自己的嫂子了,他早已把她當成了自己的親人。


    春寒料峭,冷風習習,山穀間已經泛出微微的綠意。


    喬龍出了山洞以後,徑直下山來到喬村,看著已經荒涼的毫無生機的喬村,內心一陣酸楚。他很懷念過去那種天真爛漫,衣食無憂,經常可以縱馬奔騰的日子,可如今,他想找一粒糧食都找不到。


    喬龍去了村裏的地下倉庫,那裏早已破敗不堪;他徘徊在曾經的玉米地,山藥地和麥地,所有的田地也都已經滿眼荒蕪了。四周雜草叢生,都是剛剛冒出來的新芽,竭盡所能地發出了一絲春的氣息。


    正在不知所措的時候,隻見一隻野兔一閃而過,喬龍定睛一看,猛然一陣欣喜,立刻愉快地朝著野兔跑過的方向,健步追了上去。


    野兔在前邊跑著,喬龍在後邊緊追不舍,野兔似乎很聰明,不斷地鑽樹叢,鑽草叢,搞的喬龍追得很吃力,不知不覺中追出好遠……


    野兔跑到一片開闊地裏,喬龍展開腳力,奮力追趕,看看就要追上了,他湊準時機,一個魚躍虎撲了上去,兩手牢牢抓住了那隻野兔,內心一陣激動和輕鬆,喃喃地說道:“總算逮著你了。”


    喬龍歇口氣剛要拎著兔子站起來,卻有幾支上了刺刀的大槍對準了他。他緩緩抬起頭來,發現幾名日本士兵正端著三八大槍死死地盯著他。


    喬龍舉起雙手,緩緩站起來,手裏的野兔早已掙脫他的控製,逃之夭夭。他怔怔地環視一下四周,才發現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追著野兔跑到了李家峪煤礦北門外的三棵大槐樹附近,自己遇到了一隊在煤礦巡邏的日本士兵。遠方的北大門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建起來一座碉樓,碉樓上有幾名鬼子正向這邊舉槍瞄準著。


    就這樣,喬龍再一次被抓了,日本士兵把他押著來到了煤礦。


    經過大半年的恢複之後,李家峪煤礦又重新開張了,而且規模再一次擴大。鐵路運輸線路已經鋪設完成,原先的圍牆和電網也都已經拆除,曾經的東大門、南大門和北大門也都完全拆除不見了,這三道大門分別變成了三座碉樓。


    程七的頭顱原先一直掛在東大門的門頭上,現在已經變成了東碉樓旗杆上懸掛著的一具骷髏。


    煤礦內部的整體結構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礦上四處可見巡邏的鬼子隊伍,而且還多了一支日本鬼子的狼狗隊,狼狗隊有事沒事就在四處亂竄,搞的勞工們躲之尤恐不及。這裏不再像以前那樣沒有女人,變得男男女女進進出出的人都很多,人們見了鬼子的巡邏隊伍就躲,看見鬼子的狼狗隊,都立刻嚇得戰戰兢兢。礦警隊耀武揚威,拉屍隊狗仗人勢,整個礦山看似繁榮,卻是籠罩在極度的高壓恐怖之中。


    淺見正雄接替了山本,負責整個李家峪煤礦的軍政事務,這是一個從戰場上下來的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原先盤踞在煤礦的鬼子全都換成了淺見正雄的戰鬥部隊。這些鬼子士兵分別駐紮在軍營裏和東南北三座碉樓內,兵力也比以前增加了一倍多,煤礦內另外還建有東西南北四座塔樓,與外圍的三座碉樓相互唿應,形成了成體係的立體交叉火力。


    每一座塔樓上,都設有三名鬼子,一名鬼子守著機槍,一名鬼子端著大槍放哨,還有一名鬼子時不時地拿著望遠鏡在向四處探看。


    礦區內還在宿舍區以南的一塊空地上,加蓋了好多的簡易房屋,作為煤礦的家屬區,出出進進都有男女老少。


    淺見辦公室還是以前的山本辦公室,他傲慢地坐在辦公桌前,穿著馬靴的雙腳架在辦公桌上,眼睛微閉,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


    邱繼財和小野都垂手站在他的麵前,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


    過了好一會兒,淺見才微微睜開雙眼,瞥一眼邱繼財,慢條斯理地說:“邱sir,準備工作做得怎麽樣了?”


    邱繼財趕忙上前一步,滿臉堆笑說:“太君。按照原定計劃,又蓋了一百排房子,加上原有的宿舍,估計已經可以容納六七千左右的勞工及其家屬了。”


    淺見冷冷地說:“不夠!還要增加!”


    邱繼財點點頭說:“太君,目前我們是不是先這樣,剩下的,如果還有需要,讓勞工自己蓋房子,這樣可以節省一些時間,我們還是早日開工的好。”


    “嗯!邱sir不愧是我們大日本皇軍的好朋友!”淺見滿意地點點頭,把兩隻腳放下來,狂妄地說:“那就抓緊時間開工!”


    邱繼財認真地說:“既然藤田大佐任命我來擔任這個礦長,我就要對這個煤礦的生產負責任。淺見太君,我需要絕對的權威。”


    淺見站起來,走到邱繼財跟前看著他,微笑著說:“很好!邱sir,從現在起,你就是李家峪煤礦的絕對權威,除了大日本皇軍,其他你都有權調度。”


    邱繼財暗自欣喜地問道:“包括礦警隊、暗探隊和拉屍隊?”


    淺見不容置疑地說:“是的,全都由你來調度。”


    邱繼財暗自得意。當初自己爭取過平州城的商會會長一職,山本瞧不起自己卻看上了潘本淵。潘本淵死後,他派田中再一次試探過自己,因當時時間倉促,錯過了,現在機會照樣屬於自己,也總算是得償所願,甚至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好。他頓了頓,自負地說:“隻有這樣做,我們的煤礦才可以高枕無憂,才可以順利地改以前封閉式經營為現在的開放式經營,也不再需要電網和圍牆。我們完全可以讓每一個勞工都乖乖地聽話,而不僅僅是讓他們產生對堆屍坑的威懾與恐懼。”


    淺見脫口問道:“為什麽?”


    邱繼財振振有詞地說:“太君有所不知。在我們中國,人們的家庭觀念是第一位的,我們隻要控製了勞工的家庭,勞工個人自然就變成了聽話的工具。”


    淺見稱讚說:“太好了!看來,藤田大佐這次確實是選對了人。”


    淺見一直不明白,當初山本為什麽放著邱繼財這樣現成的人不用,反而舍近求遠地去滿洲找來了程七。他看著邱繼財,朗聲道:“邱sir,這次就看你的了。”


    邱繼財高興地點著頭,故作鎮靜地說:“現在是萬事俱備,就差勞工了。”


    淺見拍拍邱繼財的肩膀說:“沒問題!從明天起,勞工會陸陸續續運來,大批難民也會進來,邱sir盡力安排就是了。”


    邱繼財立正迴應道:“哈伊!”


    淺見看看旁邊的小野喚道:“小野君。”


    小野立正道:“淺見中佐。”


    淺見走到他跟前,嚴肅地說:“我們是一支沒有打過敗仗的戰鬥部隊,對待支那人,絕不能像山本君那樣軟弱和仁慈。”


    小野趕忙立正,高聲迴應道:“哈伊!”


    邱繼財從淺見的辦公室裏出來,很快迴到了自己的礦長室。


    原先的礦警隊大院前邊,加蓋了一幢南北向的二層小樓,樓下是一排八間的房屋,樓上有六間房屋,樓梯搭建在樓房的外一側,從樓梯拾級上到二樓,是一條有護欄的通頭通道,站在通道上憑欄遠眺,可以縱觀煤礦的全景,拿著望遠鏡就可以把遠處的中心廣場,以及一號井口和二號井口看得清清楚楚。


    穿過二樓通道,礦長室就位於二層小樓最裏邊的一間。這是一個大套間,裏邊一間是邱繼財的臥室,外邊一間是他的辦公室。辦公室進門左邊是一套真皮沙發,右邊是整麵西牆,靠牆掛了一排鳥籠。南邊正中央是一麵玻璃窗,在窗前能看到後邊的礦警隊大院和拉屍隊大院。東南牆的角落處擺著一套木製的辦公桌椅和一套書櫃,桌上放著一部電話機和一尊斑斕猛虎的模具,東麵牆上開著一扇門,這道門通向內室。


    邱繼財一迴到自己的辦公室,就興致勃勃地跑到鳥籠前開始逐個地逗鳥,這已經成了他的常態,一高興就會拿著這些鳥尋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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