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月影心裏很清楚,神醫門在大西街高調開張,惹出了這麽大的動靜,不可能不驚動父親。雖然自己施巧計幫助喬虎順利度過了開業這一關,但接下來的難題確實是令人費解。她知道自己根本左右不了父親,接下來神醫門和齊天幫之間必有一次避免不了的爭鬥,背後還有海龍幫和神山幫虎視眈眈,自己是根本無力阻止這一切的,況且神醫門也決計鬥不過齊天幫。她很清楚平州城裏三大幫派中各幫的勢力,齊天幫和神山幫之所以能夠生存並發展,也是全憑著日本人撐腰。三大幫派之中,海龍幫是因為投鼠忌器才無法對其它兩大幫派痛下殺手,齊天幫也有意吞並神山幫,自己的父親愛鳥,神山幫的百鳥園裏有很多奇鳥讓他垂涎三尺,但日本人也在極力袒護著勢力最弱的神山幫。父親雖然跟日本人交好,但日本人並不想讓神山幫被滅掉,他們希望三大幫派三足鼎立,而且完全都聽他們的。


    邱月影為了喬虎的事情茶飯不思,苦思冥想。為了保護神醫門,她甚至想過去請黑龍會的山本叔叔出麵,請他跟自己的父親去說情,但她擔心山本叔叔不會幫她這個忙。因為她也或多或少地知道一些山本一郎的事情,其實所有幫派中的老大,都對山本恨的咬牙切齒,隻是敢怒不敢言,始終無能為力而已。所以,這個人還是輕易不要去碰。


    喬虎的一句話驚醒了夢中人,是的,競爭不可怕,商業本身不就是充滿了競爭的嘛?可以設法讓他們完全公平的去競爭。


    邱月影觀察並暗中保護了神醫門三天開張營業,神醫門的義舉和公平交易深深打動了她。她對喬虎是充滿了信任的,對神醫門是充滿了信心的,她堅信如果是公平競爭的話,神醫門一定能贏,她的虎哥一定能贏。她在想,怎麽才能讓自己的父親答應雙方公平競爭呢?隻有公平競爭這個堂而皇之的理由,她才能保全神醫門,保全虎哥。她搞不清楚,這個虎哥怎麽就吸引了她?讓她日思夜想,欲罷不能。為了他,她竟然什麽都願意去做。


    一想到這個公平競爭的好主意,邱月影就覺得躲著不是辦法,不能再迴避了,自己該正麵麵對父親了。所以,她自信滿滿地跟喬虎告別,書上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她為了他,顧不上卿卿我我,她要趕緊迴家去,跟自己的父親去攤牌。


    邱公館的主人,齊天幫的幫主不是別人,正是九年前搶奪喬氏兄弟財物,圖財害命的喬家大掌櫃邱繼財。他在喬老爺號上出任大掌櫃期間,一直在喬家暗中斂財,喬老爺臨走之前,他已經賺得盆滿缽滿,早已貪足了置業的資本。在搶奪喬氏兄弟財物以後,他並沒有迴老家,而是跑到平州城落了腳。


    邱繼財憑借自己的聰明頭腦,開始在平州城經商,並逐漸發展壯大起來。他從老家把老婆和孩子接到這裏來,重新置辦家業,並豢養家丁,過起了逍遙快活的日子。可是沒過多久,老婆忍受不了他的奸佞,硬是被他氣死了,他沒有了別的親人,隻剩下了掌上明珠邱月影。他對這個女兒甚為偏愛,對她百依百順,言聽計從。


    邱繼財雖然為人奸詐,但他隻貪財,不貪色,還有一個與眾不同的嗜好,就是愛鳥。當初修建邱公館的時候,他專門在正殿旁的顯要位置蓋了一間大大的鳥屋,屋裏屋外掛滿了各種奇鳥。他聽說神山幫的百鳥園裏有許多珍奇鳥類,就始終垂涎三尺,幾次製造機會都想滅了神山幫,卻總是被日本人從中作梗,遭到阻攔,所以,一直望洋興歎,苦於不能據為己有。


    邱繼財在鳥屋裏擺了一張辦公桌和一組沙發,自己整天沉湎在這裏,幾乎足不出戶,陶醉在這鳥的世界裏,聽鳥叫……


    這天晚上,鳥屋裏燈火通明,滿屋子掛著滿滿的穿著籠衣的鳥籠。邱繼財穿著一件褐色絲綢馬褂,一件暗紅色的絲綢燈籠褲,腳下一雙皮拖鞋,兩手分別戴著一隻大大的戒指,正在鳥屋裏開心地看著一隻畫眉。


    師爺穿著一件長衫,提著一隻套著籠衣的鳥籠興衝衝地進來。邱繼財早已察覺到有人進來,一看是師爺提著一隻鳥籠走近,便樂嗬嗬地說:“喲!師爺!又搞到什麽好鳥了?”


    師爺點頭哈腰地把鳥籠遞給邱繼財,諂媚地說:“天爺,剛剛碰巧有人送來一隻藍尾巴根子。”


    邱繼財並沒有伸手接鳥籠,不太高興地說:“那不是有一隻藍尾巴根子嗎?”


    師爺自己把鳥籠掛起來,陪著笑臉說:“那一隻是母的,這一隻是公的,剛好配成一對兒!”


    邱繼財一聽,馬上樂了,哈哈大笑說:“哈哈哈哈!真有你的!既然如此,那就掛到這邊來,讓它倆配成對兒!”說著話,把師爺掛好的鳥籠拿下來,掛到了另一處。


    師爺高興地說:“大家都知道天爺喜歡養鳥,一有好鳥就會送過來。”


    邱繼財得意地說:“這鳥可是個好東西啊!這種東西,就是要關在籠子裏觀賞,我就喜歡看它們已經失去了自由,還依然活蹦亂跳的感覺,哈哈哈哈!”


    師爺附和著說:“就是!在天爺的眼裏,所有鳥類都得裝進這籠子裏。”


    邱繼財把兩隻籠子一起拿下來,遞給師爺說:“去吧!兩隻都掛到門口去吧!”


    師爺把兩隻鳥籠接過來,走到門口掛起來,迴身喚道:“天爺。”


    邱繼財一愣,慢條斯理地說:“唔,還有事兒?”


    師爺返迴來,陪著笑臉說:“有一件怪事兒,不知當講不當講。”


    邱繼財眼珠一轉,瞥一眼師爺,傲慢地問道:“什麽怪事兒啊?”


    師爺故作神秘地說:“我今天下午出去辦事兒,路過糧行的時候進去看了一眼,竟然沒有一個主顧,你說怪不怪?”


    邱繼財一愣,脫口說道:“唔?不可能呀?”


    師爺附和著說:“是啊!這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他餓得慌。偌大個平州城西街,就隻有咱一家糧行,咋就會沒有一個主顧呢?”


    邱繼財眼睛一瞪,急忙問道:“嗯?查原因了嗎?”


    師爺小心地迴答說:“問了,問誰都說不清楚。”


    邱繼財皺皺眉,獰笑一聲說:“哼,既然都不清楚,那就是都清楚。”


    師爺一愣,疑惑地問道:“天爺的意思是……”


    邱繼財打斷他的話,不客氣地說:“你動腦子想啊!”


    師爺馬上領會了,急忙從長衫裏掏出一張紙遞給邱繼財說:“天爺說的是,我把這幾天的帳讓他們抄給我了,天爺您過過目。”


    邱繼財接過來看了一下,頓時火冒三丈,抖落著那張紙罵道:“他媽的,你好好看看!最近三天一個銅板的生意都沒做。”


    師爺若有所思地說:“我也覺的這事兒挺蹊蹺……”


    邱繼財幹脆地罵道:“蹊蹺個屁!你快去,把糧行的夥計給我找來,看看到底是怎麽迴事兒?”


    “得嘞!天爺,我這就去!”師爺應承一聲,轉身匆匆地離開了。


    夜色正濃,靜靜的夜空中,繁星點點。


    邱月影在黑暗中匆匆行走著,郝雲亮警惕地一路跟蹤在她的後邊。


    邱公館大門開著,門裏門外高掛的燈籠全都亮著,大門口燈火通明,門樓上“邱公館”三個字,清清楚楚,分外耀眼。


    邱月影興高采烈地走進門,郝雲亮藏身在門外的暗處,目光如炬地觀察著。隻見門裏門外的家丁全都在邱月影跟前又是鞠躬又是哈腰,邱月影卻習以為常並不理會,徑直向裏邊走去。


    邱公館門外黑暗的角落處,郝雲亮在四下認真地觀察著,看著“邱公館”三個大字,思忖了一會兒之後,悄然地消失在暗夜裏。


    邱月影剛一進門,一眼看見迎麵一個黑影從裏邊急匆匆走出來,正自納悶。


    師爺大老遠從對麵走過來喊道:“哎喲!大小姐迴來了!”


    等黑影走近,邱月影才看清是師爺,她警覺地問道:“你這麽晚要到哪兒去?”


    師爺很幹脆地說:“天爺吩咐,小的要去找糧行的夥計過來。”


    邱月影故作輕鬆地問道:“什麽事兒啊?大晚上的。”


    師爺直白地說:“最近連續幾天糧行的生意都不好,尤其是最近三天,崩子兒都沒收,天爺現在不高興了。”


    邱月影點點頭,忍俊不禁,但她不露聲色地問道:“我爹知道了?”


    師爺點點頭說:“是啊!這麽大的事兒,咋能包的住呢?”


    邱月影一本正經地說:“那你就別去找夥計了,這事兒是我幹的。”


    師爺吃驚地問道:“大小姐不是在跟小的開玩笑吧?”


    邱月影臉一沉,立刻板起麵孔來,不客氣地說:“誰跟你開玩笑?”


    師爺愣怔住了,支吾著:“那……”


    邱月影很幹脆地說:“不麻煩你們,我自己去說!我爹在哪兒?鳥屋是吧?”師爺唯唯諾諾地點點頭。邱月影淡淡地說:“我知道了,你迴去吧!”說著話,加快腳步進去了。


    師爺怔在那裏,想了想,也無奈地折返了迴去。


    師爺走後,邱繼財把門口的兩隻鳥籠的籠衣拉鎖拉開,撩起來,拿一根小木棍兒,挑逗著一公一母兩隻藍尾巴根子。一公一母兩隻鳥在鳥籠裏瘋狂地撲棱著,邱繼財得意地發出一陣陣獰笑。過了一會兒,或許是累了,邱繼財把籠衣放下來,拉好拉鎖,走到沙發前坐下,端起茶幾上的茶水喝茶。


    邱月影匆匆走了進來,把挎包從身上摘下來,隨手往沙發上一放,在邱繼財對麵坐下來,認真地看著他。


    邱繼財一愣,和顏悅色地說:“影兒啊,好幾天不見你的影兒,去哪兒了?”


    邱月影表情嚴肅,隨口說道:“不用您管!”


    邱繼財微笑著,嗔怪說:“我是你爹,怎麽能不管你呢?”


    邱月影瞥一眼邱繼財,發嗲說:“現在想起您是我爹了?”


    邱繼財嗔怨說:“你一個女孩子家,這麽晚才迴來,不怕惹事兒啊?”


    邱月影有些得意洋洋,揶揄地說:“有齊天幫的天爺罩著,我怕什麽?”


    這時,師爺匆匆走進來。


    邱繼財看看他,沒好氣地說:“哎!不是讓你去叫糧行小夥計了嗎?怎麽這麽快就跑迴來了呢?”


    師爺小心謹慎的看一眼邱月影,支支吾吾地說:“大……大小姐說,這事兒……是大……大小姐……幹的。”


    邱繼財一愣,瞪起雙眼,脫口道:“什麽?”


    邱月影冷靜地說:“是我幹的。”


    邱繼財急忙站起身來,瞅著邱月影說:“你胡說什麽呀?”


    邱月影一字一頓地說:“我沒有胡說!”


    邱繼財走到邱月影跟前說:“那你是怎麽幹的?”


    邱月影站起來,得意地踱著步,不緊不慢地說:“三天前,我看見西街上有新開的商戶,就直接告訴了齊天幫的人,讓他們誰都不許去搗亂,誰都不許去收保護費!”


    邱繼財睜大雙眼,氣憤地說:“什麽?你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嗎?”


    邱月影反唇相譏說:“什麽胳膊肘往外拐?您這是欺行霸市!”


    邱繼財駁斥說:“什麽就叫欺行霸市了?我要是不去保護他們,海龍幫、神山幫一樣也要去保護他們,我收點兒保護費不是很正常嘛!”


    邱月影不屑地說:“正常?就是你們這三家幫派,沆瀣一氣,搞得整個市麵上都雞飛狗跳,人人都不得安寧。”


    邱繼財生氣地說“一個女娃娃,你懂什麽?”


    邱月影白一眼邱繼財說:“這有什麽不懂的?”


    邱繼財走到辦公桌跟前,冷冷地說:“商場如戰場,做生意曆來就是這麽殘酷,你念好你的書就行了!”


    邱月影據理力爭說:“您這是強詞奪理!怎麽就不能正經做生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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