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裴琰後,南緗迴到正屋。


    還沒掀起臥室簾子,就聽到裏麵有細微的啜泣聲,她收迴了手,輕步走出屋子。


    身為男子不好在人前流淚,南緗也不去打擾,讓他哭出來總能舒服些。


    不論李洵一心裏多痛苦,在南緗麵前他從不會把脆弱的一麵表現出來。


    並非他不怨天尤人,隻是知道彼此本非親非故,對方能照顧自己已是情分,又那麽辛苦,不能再給已經焦頭爛額的南緗增加情緒負擔,隻在無人時落下幾滴眼淚。


    南緗日夜精心照顧,其他事宜還好,最讓李洵一難為情的就是大小便。


    他下不了床,隻能將盆子放在身下解決,先前連手都沒有碰過的兩人而今麵臨這種情景,狼狽的樣子讓他羞窘不堪。


    在南緗數次寬慰下才稍稍轉好了些,一段時間後李洵一也漸漸適應了。


    春闈開考這日,靠在床上的李洵一獨自望著窗外發呆。


    若非這場意外,此時此刻的他也在考場上,和所有舉子一起書寫答卷。


    半月前的他還在期待自己能榜上有名,以便有能力真正幫上喜歡的人,而現在……


    低頭看向半截的雙腿,李洵一悲痛,如今的他成了廢人,非但不能為南緗做什麽,反倒拖累她,愧疚和痛苦日日折磨著他心神。


    貢院門前,學子們緊張有序地排隊進入考場,魏頤目送丈夫進門後特意去玉清觀上香,保佑丈夫科考順利,一舉奪魁。


    歸來路上,閑來無事的人順道去東宮和姐姐聊天。


    “妹夫才華斐然,一定能金榜題名。”


    魏頤點著頭,“但願吧,這些天為了備考府裏上下忙忙叨叨,讀書學問上我幫不上忙,唯有照顧好夫君身體。”


    “一想到李家小哥的遭遇,我是日夜為夫君揪心,生怕他身體有恙,就是咳嗽一聲我都緊張,每天命人精心準備補品,給他養好身子,隻盼能以最好的狀態順利完成科考。”


    “李家小哥?是那個李洵一嗎?”魏鸞問道,“他怎麽了?對了,他這會兒應該和妹夫一起參考呢吧。”


    提到這個魏頤不免惋惜,將李洵一的不幸遭遇告知姐姐。


    “居然出了這種事?”魏鸞聽後表示震驚。


    “可不,真是太可惜了,十年寒窗苦,偏偏在科考前遭遇禍事,先前所有的功名和努力全都白費了。這也罷,還落了個殘廢,往後隻能躺在床上過後半生了。”魏頤絮絮叨叨說著。


    “公爹和長公子也十分生氣,說必要將此事追查到底,把那夥劫匪繩之以法。”


    “追查到底。”魏鸞低聲默念著這幾個字,眸色深沉如淵。


    “這迴也苦了趙南緗了。”魏頤還在哀歎,“之前府裏下人們還羨慕她,有個舉人功名的丈夫,來日登科為官她也能跟著享福,不想卻出了這種事,年紀輕輕的,往後隻能守著個殘廢丈夫度日。”


    魏鸞臉色轉迴,笑微微道:“這就是命。”


    “要我說啊,也是她的報應,攪得人家夫妻不合,做下了這種孽,而她嫁人後卻過得美滿得意,這般不公平上天都看不下去了,故此給她降下懲罰,所以說呀,惡人自有天磨。”


    魏鸞越說越得意,“李家小哥也是可憐,攤上這麽個克夫婆娘,要是沒娶她興許也不會遭此橫禍。”


    打量著長姐神色,那幸災樂禍的意味藏都藏不住,還夾雜著解恨,再想起過去姐妹倆的談話,魏鸞陡然升起一個念頭。


    這件事該不會跟長姐有關吧!


    記得每次來東宮,姐姐都會問及趙南緗近況,口口聲聲埋怨對方勾走了太子心,害得她備受冷落,而趙南緗出嫁後卻跟丈夫恩愛美滿,言語間全是對趙氏的隱恨和極度不平衡。


    上次見麵自己親口跟姐姐說過,照公爹分析,以李洵一的才華不出意外必能榜上有名。


    當時的姐姐還言語泛酸,說李洵一一旦登科趙南緗就是官太太,往後都是好日子了,作為女人,對方擁有的幸福是她遠不能及的。


    話裏話外也透露出想讓自己出手磋磨趙南緗。


    自己沒答應,難道姐姐她出手了?


    如果直接殺了李洵一,趙南緗就會成了寡婦,恢複自由身的她很有可能會被太子重新收迴身邊;而弄殘了李洵一,不僅對方無法參考入仕,再無前途,趙南緗後半輩子也要守著殘廢丈夫淒苦度日,永無幸福可言。


    屆時的趙氏即是有夫之婦,日子還不痛快,同姐姐一樣守活寡。


    魏頤心怦怦直跳,越想越覺得這件事可疑。


    是啊,若等李洵一中了榜,那時就是朝廷命官,再動手就難了,而事實是李洵一就是在科考前出的事,這麽分析哪兒哪兒都能對得上!


    魏頤感覺自己發現了件天大陰謀,可這些她萬不能同外人講。


    要真是姐姐幹的,此事一旦暴露母族女眷可要顏麵掃地了,這讓她以後怎麽在婆家立足,她丟不起這個人。


    到底是不是長姐做的?魏頤犯起狐疑。


    心裏有了懷疑就難再放下,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探探她口風。


    “長姐,妹妹冒昧問你件事。”魏頤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李洵一的事……不會跟長姐有關吧?”


    魏鸞眉眼一動,意外地看向妹妹,隻一瞬,又收迴了目光,不明所以道:“妹妹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姐姐,你我是同胞姐妹,這裏也沒有第三個人,你給我句實話,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你這是什麽意思!”魏鸞當即變了臉,“難道在你心裏姐姐就是這種心狠手辣之人嗎?”


    “我當然希望長姐不是。”魏頤也不確定,“姐姐過去常提起趙南緗,我知你怨恨她,所以……我隻是覺得這件事太巧了。”


    魏鸞似受了冤枉,憤慨道:“趙南緗已經嫁人了,礙不著我什麽事,我何必再跟她過不去,我是經常向你打聽她,不過是姐妹間閑聊,單憑這個你就認定是我?”


    說著搖頭苦笑,“妹妹可知這樣有多傷姐姐心。”


    魏頤趕忙認錯,“是妹妹的不是,不該惹姐姐難過,姐姐不要生氣。”


    嘴上這麽說,可魏頤心裏的疑慮始終難消,要是擱過去她絕不會懷疑嫡親姐姐,但今日不同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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