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遠宏騎在馬上,不住的打量環顧周遭。


    這一帶是頗負盛名的渭河平原,陝西的糧倉,也是關中平原的最富裕地區。


    八魚鎮地處渭河南岸的灌溉流域,緊緊的挨著渭河邊。


    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及豐富的水資源,使該地區在後世,成為種植櫻桃、獼猴桃、蔬菜的最佳區域。


    寶雞縣,後世的陳倉區、而八魚鎮緊挨著太白,千河和渭河在這裏交叉,水利設施在這一帶遍布。


    目前這一帶的灌溉溝渠因年久未修,收成一年不如一年。


    加上苛捐雜稅名目繁多,以及預繳賦稅的壓榨,受不了的人便大批外逃,因此大批田地任其荒蕪。雖有不少犯人被押來種田,仍然無法使所有的田地複耕。


    一眼望去,農田中似乎看不見多少年青力壯的人在幹活,多的卻是麵黃肌瘦的老弱婦孺。


    周圍一片平疇沃野,春風吹來,綠油油的,一尺多高的麥苗隨風起伏,十分壯觀。


    聽到馬蹄聲,幹活的人們,隻是抬起頭來,木然的看了看這隊人馬,又低下頭,繼續他們的勞作。


    大官道兩邊,五步一間隔,高大的柳樹像無數巨人,合抱大的巨柳亭亭如蓋。


    右前方三四裏外,大概離官道有半裏左右,是一個很大鎮子。


    鎮中一座青磚建成的三層高樓非常顯眼,想必,這就是八魚鎮了,那座高樓,很有可能是稅所的辦公場地。


    陳遠宏打了一個手勢,所有人放慢了速度,控馬小跑。


    快要接近八魚鎮了,他心中大感狐疑。


    看鎮子很大,怎麽鎮子到官道的路上看不到一個人影兒?


    還有裏餘就到鎮子口了,陳遠宏耳中聽到了異聲,心生警兆,他本能地一控馬韁,超人的聽覺派上了用場。


    又小馳了幾步,他駐馬向左方的一株柳樹說道:“誰躲在樹後?出來吧。”


    撥枝排草聲入耳,褐影竄出,陳遠宏一怔。


    原來是一位十二三歲、靈秀俊逸的小孩子,雖然生得瘦小,但那雙黑多白少的大眼睛好像會說話,讓人心生好感。


    穿的土褐打了不少補丁,但打理的整潔幹淨。


    小孩在他身側兩丈左右止步,靈動大眼睛注視著這隊官兵,臉上沒有一絲畏懼之色。


    這就讓陳遠宏感到很奇怪了,因為官兵在這個時代屬於又恨又怕的厭物,還有不怕官兵的人,有意思。


    “小兄弟,你叫什麽名字?怎麽不害怕我們這些官兵呢?”陳遠宏笑嗬嗬的問道。


    “我叫楊牧,我爺爺被稅所的稅丁抓去了,我在這兒等著大車去東岔鎮外婆家籌錢。”


    “籌不到錢怎麽辦。”


    “我······我也不知道怎麽辦,最多不過陪著爺爺去死罷了。”


    楊牧低下了頭,想了想,他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原來是心存死誌,怪不得不怕官兵呢。”陳遠宏在心裏嘀咕。


    抬起頭,楊牧盯著陳遠宏的佩刀,吞吞吐吐地問道:“軍爺,你能讓我當兵嗎?我能行的,我能吃苦,我把命賣給你,隻要你能救我爺爺。”


    陳遠宏翻身下馬,手按佩刀,笑著看了周圍一圈,別躲著啦,都出來吧。


    剛才的大柳樹後,響起了悉悉嗦嗦的聲音,陸陸續續的走出了八個小孩,男男女女都有。


    打頭的是一個小丫頭,眉清目秀人見人愛,比楊牧還高一點點,鍾靈的氣質令人喜愛,穿的青布衫褲也打了不少補丁,清洗得幹幹淨淨。


    其他小孩子畏畏縮縮的看著陳遠宏這隊官兵,膽小的幾個小孩渾身都在發抖。


    小女孩走上前和楊牧並肩戰立,靈秀的大眼睛注視著陳遠宏的佩刀,大膽地問道:“大哥哥,你真是官軍?不騙人?”


    “是啊,小妹妹。”他微笑著迴答:“正宗的太白千戶所百戶。”


    “大哥哥,你佩的是刀。”


    “是的,正宗的好刀。”陳遠宏拍了拍腰間的地煞刀。


    “能不能殺人?”


    “殺人?”陳遠宏一臉嚴肅的問道:“小妹妹,你怎麽問這種話?”


    “能不能殺人嘛?”小姑娘小嘴噘起,像撒嬌也像生氣,小臉蛋有希冀的神情。


    “肯定能殺人啊,這把刀在大哥哥手裏呀,殺起人來如砍瓜切菜。”


    “借給我,大哥哥。”


    “什麽?借給你?你要······”陳遠宏有些哭笑不得,小姑娘膽兒還挺大的。


    “我要用來殺人,殺壞人。”小姑娘打斷了陳遠宏的話。


    “殺什麽壞人?稅所的稅丁?”陳遠宏覺得蠻有趣的。


    “你別管,借不借?”


    “小姑娘打打殺殺的不好,我······”陳遠宏還想逗逗小姑娘,結果小姑娘急了。


    “你不借我就搶。”小姑娘一臉嚴肅地說道。


    “搶?”陳遠宏啞然失笑道:“小妹妹,大哥哥認為你還不是用刀的年齡,不是······”


    小姑娘一閃而至,好快,左手一伸,毫無顧忌地抓他的胸口,接著,右手快速地抓陳遠宏的刀把。


    陳遠宏不上當,不理小姑娘吸引他的左手虛招,後退一步,小姑娘兩手都落空了。


    他右手一伸,抓住了小姑娘的左肩。


    “你的練武基礎打得很好,告訴大哥哥,為什麽要用刀去殺壞人?你的父母呢?難道他們都被稅丁抓去了嗎?”


    “他們······”


    小姑娘扣住陳遠宏的手掌,想用反擒拿解脫,壓掌背、扳手指、下挫扭身,可是白費勁,掙得臉紅脖子粗,快哭啦!


    “我爹娘都逃難去了,快一年啦!”小姑娘淚眼晶瑩,淚水在眼眶裏打轉:“爺爺和奶奶在村裏,叫我逃到外麵來躲藏,已經半天了。”


    “為什麽?小妹妹乖,告訴大哥哥好不好?”陳遠宏放手,溫柔地輕撫小姑娘的小辮子:“村裏發生了什麽事?”


    “中午來了許多稅丁。”小姑娘終於哭了:“在村裏殺了許多叔叔伯伯,抓了好多好多人。”


    “為什麽呢?”他柔聲問:“不要哭,小妹妹,那些稅丁還在村裏嗎?”


    “我不知道為什麽,他們已經來了半天。


    爺爺說,如果不等奶奶出來接我,我自己跑迴去,爺爺奶奶就不要我了,所以我不敢迴去。


    那些稅丁會殺了我的,我要一把刀來殺那些稅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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