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明白這些官軍為什麽這麽瘋狂,但是這會兒自己這些人無論如何都逃不過官軍追殺,確是明眼可見的事情。


    那可是能夠跟遼人硬拚的鐵都監啊!


    誰若敢以為他的年齡和模樣而小瞧他,到時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眼見旁邊鄧飛兄弟還要反抗,裴宣趕緊攔住他:“兄弟莫要衝動,咱們可不是那鐵都監的對手。先問問他的來意再說,畢竟咱們不過隻是打傷了兩個差人又沒壞人性命,哪裏值得他出手?”


    鄧飛一聽立刻頓住,他雖然不太理解裴宣的話,但是在聽話方麵卻不輸給任何人。既然裴宣說反抗不得,那就暫且忍耐便是。如今自己這些人確實狀態過差,兩條腿如何打得過這些如狼似虎的官兵?萬一這對麵要並非針對自己等人而來,那此番反抗豈不是自尋死路得不償失?


    不得不說,鄧飛還是有他天真的地方。就好像他將寨主之位交給裴宣這個文弱書生一樣,他缺乏承擔重任的勇氣。要知道當時他和裴宣可謂是素味平生,救人也就罷了,居然將寨主之位或者說自己的一切財富都送給對方,這當真讓人無法理解。這會兒他對裴宣言聽計從,也是不可思議。


    眼前屠刀都在腦袋上的情況,他居然還能因為裴宣一句沒什麽道理的話就停下腳步,這也是聽話。


    而後見其他人還惶惶不安,鄧飛主動維穩道:“不要驚慌!都冷靜一些,咱們人多!”


    四五十個對十六個,確實人多。


    可是仔細一看,對麵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而自己這邊膽怯的就好像小雞,誰敢當真相信鄧飛的鼓勁。


    隻是事到如此,跑不過對麵官兵也是事實。於是一行嘍囉對視一眼,乖乖的放慢腳步停下了。


    而後就好像猛虎下山一般,楊汕等人迅速衝襲而來。蠻橫的氣勢席卷而下,帶著馬蹄上無數的雪點踏在這群賊寇心中。除了裴宣還能勉強保持鎮定以外,其餘人都惶恐不安;特別是戴宗和楊林,更是驚恐的心髒也要跳出來。他們一人是楊汕目標中的囚徒,另一人則剛剛從楊汕的眼皮底下脫身。換言之這兩人毫無疑問都是楊汕的目標,跟飲馬川的三個賊寇完全不是同樣檔次。


    所以左右看看,這時候戴宗也顧不得什麽兄弟情誼了。


    眼見楊汕帶人越來越近,戴宗著急了。他猛然衝過來一把揪住裴宣的右腿,狠狠一用勁將他從馬背上扯了下去。


    裴宣措不及防一頭栽落,戴宗卻是不管不顧一腳將他未落地的身體踹開。


    而後翻身上馬,麵無表情的戴宗二話不說調轉馬頭就跑。措不及防的眾人誰也沒反應過來,戴宗就跑出去老遠。他這番動作實在電光石火,完全不辜負他神行太保的美名;鄧飛表情也沒來得及變,戴宗就已經跑出了人群。他甚至半路馬鞭一甩,將一個堵在前麵礙事的嘍囉纏住脖子一鞭摔出去。


    行雲流水的動作,看的人目瞪口呆。


    反應過來的楊林頓時叫苦不已,左右看看已經沒有其他馬兒了,哪裏還有給他逃走的機會?


    於是憤怒的楊林對著戴宗的背影就是一陣破口大罵,卻無法改變自己被拋棄的事實。


    眼見楊汕已經近了,楊林甚至能夠看到楊汕眼睛裏那一股殺氣。於是噗通一聲,楊林突然高舉雙手跪了下來。他也不去管什麽丟人不丟人了,趕緊將頭低低紮緊埋進雪地,而後再不敢動彈。


    看到這一幕,旁邊裴宣也反應過來。


    雖然被戴宗甩的生疼甚至連腰了扭的厲害,但裴宣還是努力爬起來大聲招唿道:“快!快!如果還想活命,就都跪下來。那鐵都監是對外兇狠的大將軍,絕對不會主動去欺負毫無反抗之人的。”


    說著裴宣帶頭跪在地上,這時候卻也不計較自己好歹過去也是讀書人,怎麽能給武人下跪的事。


    有裴宣帶頭,其他人頓時依照而行。於是當楊汕衝過來的時候,前麵隻剩下一排伏在雪地裏一動也不敢動的人群了。這些人也不知是冷的還是害怕的,一個個都隻打哆嗦。讓楊汕一腔殺心頓時熄滅。


    裴宣說的沒錯,楊汕確實不會對手無寸鐵不反抗之人動手。從選擇投降的那一刻開始,這些人就不再是敵人。


    “籲!”


    拉住戰馬,楊汕低著頭靜靜的居高臨下看著這一波人。他手下親兵自發的分散開,將這些人可能逃走的方向全部堵住。


    幾個唿吸之後,楊汕下命令道:“楊林,你帶五個人去追那戴宗。死活不論,但是無論如何都不許讓他跑掉。”


    “喏!你們幾個,跟我來!”親兵楊林拱手答應,而後一拍馬轉身就走。


    趴在地上的楊林聽到稱唿,條件反射就要抬頭。所幸他很快反應過來,頓時額頭就冒出一股冷汗。不知道怎麽好像臀部也有些疼痛,確是想到了跟那楊林呆在一起的幾天裏,自己受到的欺辱。


    委屈的眼睛都紅了,楊林卻一動不敢動。


    而後楊汕又安排其他幾人去警戒守備,這才翻身下馬來到這一行人的麵前。


    裴宣等人餘光隻能看到楊汕的腳,可是卻完全沒有反抗的心思。眼見楊汕走近,這一行人的心情陡然緊張起來。


    “誰是主使者,抬起頭跟我說話。”楊汕淡淡的開口,並不袒露態度。


    “下官……在下裴宣,見過青州兵馬司鐵都監大人。”裴宣抬起頭對楊汕拱手,話音未落卻反應過來,隻能麵無表情的繼續說完。往日十幾年都是這樣的稱唿,卻不想如今卻連‘下官’都稱不得。


    “你就是裴宣?號稱鐵麵無私,鐵麵判官的裴宣?”楊汕有些驚訝,眼前這人看起來可一點也不柔弱啊。


    無論是粗大的指節還是刀削一樣的麵龐,都顯得他說不定有一番好本事;這可不是判官的形象,楊汕自動在腦海裏將‘包拯’的形象給抹消了去。而後再代入武林盟主或一方大豪,這才略微能對應一些。


    難怪那鄧飛會一口懇求裴宣入夥做寨主,果然這廝僅看相貌,就是那種儀表堂堂能讓人信服的模樣。


    很顯然,裴宣是有係統的武藝教導的;而那鄧飛不過幾下莊稼把式,哪裏能是裴宣對手?


    自以為猜到飲馬川三傑的結拜真相,楊汕繼續道:“裴宣,你過去的事情我就不問了。鐵麵判官最終落個如此境地,卻也有幾分你自己的問題。不過身為朝廷官吏,你卻最終選擇從賊,這一點是我無論如何都不能認同的事。再說你居然敢因為一個囚犯而目無法紀劫囚殺官,這豈是一任鐵麵無私正直之人該做的事?你如今一件事,可就把你過去積攢的所有名聲盡數敗光了!”


    楊汕說的嚴厲,裴宣更是臉色蒼白。旁邊鄧飛和孟康聽了這話,也是驚愕的抬起頭看向自家大哥。


    如果早知道這次劫囚會影響大哥名聲,鄧飛說什麽都不願意的。


    為一兄弟而去害另一兄弟,這豈是好漢該做的事?


    鄧飛懊惱著,頗有些打算捶胸頓足。這廝果然是個單純性子,卻是一心將‘好漢’和‘義氣’當成行事準張來行動。在他看來什麽法紀什麽道理都是虛妄,唯獨江湖好漢的豪氣才是我輩追求。這廝就好像是數年前意氣風發剛碰到宋江時候的花榮一般,小小少年輕易被黑道風光蠱惑。


    眼見鄧飛就要發作,裴宣冷靜的阻止他。


    依然跪在地上,裴宣對楊汕拱手道:“還請將軍知曉,裴宣已經不是當年的孔目判官也。裴宣自認一生不曾錯判一個好人,可誰想卻依然落到這副田地。既然如此那累累名聲又有何意義,莫不如拋棄了去也免得傷了如今兄弟情誼。此番劫囚,錯在我裴宣帶頭,還請將軍斬除酋首後就此作罷吧。”


    裴宣竟是打算用自己一人的性命,換取其他兄弟的活路。


    這話一出,楊汕對裴宣頓時再高看兩分。而旁邊鄧飛幾個,更是熱血少年一樣眼眶含淚,隻恨不得說出那同生共死的話來。


    “你們若認我這個寨主,那就聽我的命令。”裴宣阻止鄧飛繼續呱燥,而後俯首在地對楊汕道:“將軍的名聲,已經從青州傳到這邊。無論大名府還是京兆府,都有將軍美名在傳揚。如今對我等小人出手,卻了汙了大人的名頭。莫不拿了酋首能夠繳令,而後就放了這些窮苦人如何?”


    說著裴宣對楊汕再拜,這次卻是三拜完成。


    依照大宋的風俗習慣,三拜可是重禮。除非你同意對方請求,否則無論如何都是必須阻止對方三拜完成的。如果對方規規矩矩向你磕頭拜謝了你卻沒做成事,這傳揚出去定然會受到外人鄙薄。


    就好像在現代收了紅包卻不辦事一樣,這事兒傳揚出去可是要被批判的。


    因此眼見楊汕一動不動生受了自己三拜,裴宣就恍然大悟這一次這位楊將軍怕當真不是來要自己等人的腦袋的。換言之雖然事情絕對不會就此結束,但是至少幾個兄弟的性命應該可以暫時保下來。


    而自己……


    裴宣苦笑一聲。


    自從家破人亡幾乎丟掉性命開始,裴宣就不怎麽在意自己的生死名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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