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暮色降臨的時候,楊鬆率隊出發了。


    一千多人的隊伍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人馬嘶鳴中,總給人一種動靜很大的感覺。


    這個時代的軍隊,很顯然不可能指望說像記憶裏那樣完美。因此楊汕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要求,然後把一切都交給運氣。總而言之,搏命罷了。但凡戰爭大略總是這樣,誰又敢說當真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交代林衝保護好伍端,事到不行寧可帶著伍端先撤之後,楊汕率領其他將領趁著黃昏出發了。


    當真天黑了再走是不行的,這個時代的夜盲症是一個困擾將領們行軍打仗的大問題。


    當月亮剛剛出現天色將暗的時候,一行隊伍就在冷氏的帶路下出發了。有人找來一個軟轎,兩個人抬的那種藤蔓織成。就這麽將冷氏抬著行動,而後冷氏隻負責識路辨路。她已經五年沒出過門,因此這外麵的模樣已經和記憶裏不同。而後記憶裏那條秘密通道,還需要再仔細辨認一下才可以。


    不過幸運的是,這個女人終究還是沒有撒謊。在她的引領下,幾彎幾拐之後還當真找到了一條隱蔽的小路。


    誰又能想到,在崖岸邊上居然還有這麽一條隻能允許一個通過的險峻山路?難怪說楊汕詢問了那麽多俘虜都沒有得到這個秘密,實在是一般情況下誰會往這種沒有意義的危險地方去走?


    但是終究……雖然危險卻是生路!楊汕命令隊伍從這裏魚貫而入,絕對禁止爭搶。


    總歸眾人還算聽話,而且旁邊懸崖也告訴他們小命重要。在楊汕緊張的注視中,一千來號人總算順利的度過去。


    接下來的路就沒有什麽複雜的情況,一路上前進入凹地,再走不遠就到達另外一個山頭。一切都十分的順利,在天色恰好黑下來的時候,一行人馬就已經順利的、悄然無息的闖出了包圍圈。


    “嘶……好大的蚊子!為什麽都這個天氣了,山裏的蚊子還怎麽多?”楊再興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而後連聲抱怨。剛才一直有人指甲蓋大的的蚊子在他腿上釘叮了一口,被打死後才感覺心裏發涼。


    這是蚊子麽?該不會是什麽山精野怪吧?


    楊再興鬱悶的想著,隻感覺大腿被蚊子叮的地方癢癢的。連連抓了幾下也不解癢,以至於連鎧甲也脫了。


    “忍耐一晚吧!這裏距離陸謙他們不遠,如果生火必然會被發現。叫將士們咬牙忍耐一下,把今天晚上度過去。”楊汕安慰一下楊再興,想一想又道:“之前準備的吃食,給大夥分發下去。一點也別留,咱們也來一次破釜沉舟。告訴兄弟們,拚命的時候到了!隻有度過這一關,才海闊天空!”


    “唔……”楊再興點點頭卻沒有說什麽,而且楊汕的話他也沒放在心上。隻覺得癢的煩躁,他隨意找個位置躺下來。


    見楊再興連自己手下士卒也懶得管,楊汕不禁搖了搖頭。隻覺得他還需要鍛煉,而後又找來一條毛毯給他披上。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僅僅一夜之後,楊再興這邊就發生了糟糕的情況。


    頭暈眼花,狀態虛弱,甚至有些嘔吐;楊再興渾身無力的躺在地上,臉色蒼白看起來奄奄一息。


    “汕哥兒,我是不是要死了?”艱難的睜開眼睛,楊再興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他笑的幹澀,眯著眼睛看著楊汕道:“我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一夜過去,就渾身沒勁兒。我是不是中毒了?可我也沒吃什麽亂七八糟的啊。餓……我現在好難受!汕哥兒,我是不是要死了?”


    “胡說什麽呢!你給我好好休息,別在這裏胡思亂想。”


    楊汕黑著臉瞪了楊再興一眼,而後扭頭吼道:“醫師呢?還不快來救人!沒聽到麽,趕緊給我滾過來!”


    旁邊焦挺表情糾結,低聲道:“大人,這一次為了輕便行動,咱們沒帶醫師。”


    “你說什麽?”楊汕眼睛都瞪大了,不敢置信道:“我什麽時候說過這種話?打仗不帶醫生,開玩笑呐?”


    焦挺嘴巴蠕動兩下,沒敢說話。他不是想著給隊伍減輕負擔麽?這去突襲,醫師就不能打仗對吧?咱們這不是去拚命的麽,哪有說破釜沉舟還要帶醫師救命的道理?隻是誰能想到,這仗還沒打,楊再興就倒下了呢?


    看到焦挺這表情,楊汕也明白了。


    隻是雖然知道楊再興的問題很可能是蚊蟲叮咬的痢疾,但是這一時半會兒那能找到治療的辦法?


    而且即使有辦法,這中醫治療它也慢呐!


    想著,楊汕隻能命令焦挺道:“你安排兩個靠譜的人,帶著再興原路返迴去。記得抓緊時間,他這病不能拖延。”


    焦挺點頭離去,楊再興一聽這話,掙紮著就要站起來:“別!汕哥兒,我沒事!沒那麽誇張。等我休息一會兒,迴點力氣就沒事了。咱們好不容易才來到這裏,你可別讓我就這麽迴去啊”


    “屁話,你這模樣能殺人?別被人當小雞仔給殺了!”楊汕翻個白眼,又在楊再興肩膀上輕輕拍一下:“別多想,要打仗以後有的是機會。這年頭身體才是本錢,你不能因為一次戰鬥就搞的連命都不要了。往後日子還長著呢!你現在重要的事情是治好病養好身體,然後再想著當你的百戰將軍。”


    聽完這話楊再興沉默了,半晌後撇嘴道:“你覺得我這病還能好?如果要死了,我幹嗎不最後風光一把?”


    這不是孩子話麽?


    楊汕終於忍不住笑起來,在楊再興腦袋上一拍,瞪著他道:“說什麽傻話呢!不過是個蚊蟲叮咬,要麽痢疾要麽腸痹,哪裏能道要命的程度?你以為咱們這是在荒郊野外呐?這裏距離青州不過是兩天的距離,哪怕你隻剩下最後一口氣兒,青州的名醫也能把你從閻王爺手裏救迴來!”


    聽到這話,楊再興終於嘿嘿笑起來。他還以為自己要死了咧,原來隻是急症。


    再不抗拒,楊再興順從的任由焦挺叫來的人將自己抬起來。而後看到自己之前不自覺嘔吐出來的東西,他羞澀一笑。


    恰好趁這個機會,楊汕命令將冷氏也給稍上。這女人昨夜幾乎一夜沒睡,留在這裏也是別扭。


    等楊再興離開之後,原本歸他統帥的七百兵馬,就隻能由楊汕親自來負責了。


    此次任務重大不是推卸責任的時候,因此楊汕沒有說將職責交給下麵的某人,而是決定自己親自承擔起來。


    這還是楊汕第一次親自率軍,感覺和以往隻負責發號施令完全不同。


    雖然說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瑣事,卻也讓楊汕一上午就這麽過去了。仔細想一想,好像也沒做些什麽,就已經到了不得不行動的時候。這種情況下不免的,就對林衝楊再興等人,更加欽佩起來。


    有些人不愧是天生的將軍,對於這些軍隊裏的事情簡直撚手就來、不覺得任何生澀。


    而楊汕雖然做不到這一點,但是看在他是這支部隊的最高長官的份上,士卒們倒也沒敢說不聽他的命令。


    於是一行隊伍吃喝休息完畢之後繼續前進,終於在臨近中午的時候,正式走出包圍圈。


    這一步,大夥兒終於鬆了口氣。


    楊汕派斥候潛去觀察了一番,確定目前自己這波人還沒有暴露。但是糟糕的消息繼續傳來,經過中午的太陽一曬,更多的士卒發病了。原本之前還沒什麽反應,但是晝夜溫差一冷一熱之後,卻陡然爆發出來。


    初步統計,發生不適症狀的士卒有五六十人,已經占了總人數二十分之一左右了。


    而更嚴重的是,隊伍變的人心惶惶起來。誰也不願意自己沾染到這種事,因此一個個膽戰心驚都有要逃跑的衝動。


    楊汕趕緊安撫眾人,好半天才讓他們明白這病不傳染也不嚴重。然後見隊伍依舊惶恐,楊汕隻能安排這些士卒返迴山寨。讓幾個症狀輕微的帶著病重的,一行人互相幫忙迴去找醫師救命。


    “大人,您這樣做可不好。”


    焦挺憨笑一聲湊過來,低聲道:“帶兵打仗不能有婦人之仁,林教頭是這麽跟俺說的。這會兒雖然說發病了,但是行軍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現在哪裏是管他們的時候,大戰要緊呐!為了這區區五六十個人,鬧的人心惶惶不說還讓其他人也心思紊亂,這樣的做法可不合適接下來的行動。”


    楊汕瞥一眼過來,淡淡的道:“你想說什麽?讓我看著不管?”


    “讓他們自生自滅就是!能夠活下來就是老天保佑,死了也該自己命運不好!”焦挺果斷的說著,咬牙切齒的道:“您這麽一弄,其他人可就不安穩了。誰不怕死?誰不想迴去?裝病什麽的,誰還不會了不成?到時候當您覺得開戰的時候,萬一再出來一夥子喊發病了,您要怎麽辦?”


    楊汕表情一僵,不得不承認焦挺的話其實有些道理。人性本惡,誰敢窺視人心?


    但是,難道真的能眼睜睜看著不管?


    人比人心比心,如果自己碰到這種事需要別人幫忙的時候,被人拋棄的感覺是不是會讓自己崩潰?


    而且,這些士卒又做錯了什麽?我親自將他們帶出來,莫非說拋棄就要拋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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