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沏了兩碗粗茶,遞給秦王蕩與屈原喝,又拿了兩張燒餅,放到桌案上。至於兩個少年可沒有那麽好的待遇,隻能自己輕車熟路的找了兩隻陶碗,打了點水自己喝。


    “兩位大人見諒,民婦家裏沒什麽好招待的。這粗茶,還是好幾年前民婦那過世的丈夫留下的,一直沒舍得喝。兩位大人是餓了嗎?民婦這就給你們準備膳食。”


    說著,婦人便要離開。


    “不必了。”秦王蕩忙道:“我們就是來這裏坐一會兒的。”


    婦人又迴到桌案邊上。


    秦王蕩的確是口渴了,拿著盛著茶水的陶碗,就喝了下去。嗯,味道怪怪的,不過他的臉上不好表露出來。


    屈原看到秦王蕩這樣,又瞧了瞧手中的陶碗,說真的,出身貴族的他,是沒用過這玩意兒的,粗茶他也沒喝過。


    屈原跟著喝了一口,臉都綠了。


    兩個少年盯著桌案上放的兩塊燒餅,不禁咽了一口唾沫,阿醜伸出手就要拿。


    “啪”的一聲,婦人拍打了一下阿醜的手背,怒道:“臭小子,這是孝敬兩位大人的!”


    “哦。”阿醜又依依不舍的縮了手。


    秦王蕩與屈原對視了一眼,後者會意,從包袱裏取出幾塊臘肉,放到桌案上。


    “別客氣,吃吧。”


    “這……這怎麽好意思?”婦人訕訕地道。


    而兩個少年則是一點都不客氣,看見這臘肉,就跟餓急了的狼見到了羊羔,眼冒綠光,就伸手過去拿了一塊臘肉吃了起來,狼吞虎咽的。


    婦人見狀,亦是拿了一塊吃著。


    看起來,他們是許久不知肉味了。


    好歹是自己的百姓,看見他們這副德行,秦王蕩的心中是不勝唏噓的。


    這個世界上,總有許多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他們不至於餓死已經是極好的,能不忍饑挨餓,更是邀天之幸了!


    等到他們將臘肉都吃光了,秦王蕩這才微微一笑,說道:“我能問你們一些事情嗎?”


    “請大人盡管說,民婦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秦王蕩微微頷首,說道:“我聽阿醜說,你的丈夫死在了戰場上,你的家中又甚是貧苦,一貧如洗,既然如此,為何不向官府領取救濟糧?”


    “迴稟大人,民婦的丈夫雖然死了,但是領取官府的救濟糧是有一定的標準的,我們家沒達到這個標準,所以領取不了。”


    “原來如此。”


    秦王蕩差點都忘了,這個救濟糧製度,是他製定的,不到萬不得已,實在快要餓死了,揭不開鍋了,是無法領取這個救濟糧的。


    “阿醜是烈士的孩子,他的撫恤金都用光了嗎?”


    說到這個,婦人的眼圈一紅,說道:“不瞞大人。官府給的撫恤金早就用光了。撫恤金不算微薄,隻可惜孩子他爹走得早,民婦隻能做一些縫縫補補的活計,隻能補貼一點家用,勉強度日的。”


    “你丈夫生前可有爵位?”


    “有的。是簪嫋。”


    “簪嫋?”


    根據秦法規定,簪嫋的受田數額為三頃(三百畝),簪嫋三宅(宅地的標準是以三十步見方的土地為一“宅”)。


    在軍中,每頓吃的飯菜因爵位不同而不同。簪嫋可以有精米一鬥,醬半升,菜羹一盤,幹草半石。


    秦王蕩眯著眼睛道:“簪嫋為我大秦軍功爵當中的第三等,獎賞頗厚,既有宅子也有土地,何以你們母子倆落魄至此?”


    “大人有所不知。”婦人泣不成聲地道:“民婦的丈夫生前的宅地雖多,但宅子是已經變賣了的,住不了這麽多。至於土地,這麽多土地,我母子二人如何耕種?王上即位之初,又修改封疆,將無用的土地收迴,民婦是沒法子了,隻能做一些活計補貼家用。”


    “……”


    秦王蕩有些尷尬。


    感情這母子倆淪落到這種地步,跟自己還有關係的。


    當時他修改封疆,是因為有人擅自侵占土地,再加上這麽多的土地,無人耕種的話,也會淪為荒蕪之地。而且,一般獎賞給將士的,都是比較荒蕪的土地,需要墾荒的,但是這母子倆如何能做得來這些?


    而一旦無力耕種,在秦王蕩修改封疆的政策之下,官府就會將土地迴收,並給予該戶人家一定的補貼。


    修改封疆這事兒,對於秦國而言是極其重要的。


    秦國的軍功製獎賞很是豐厚,但是土地就這麽多,宅子就這麽多,都封賞出去了,秦國日後還怎麽拿來封賞?


    昔日雄霸於天下的魏武卒,正是因為魏國無力負擔,更獎賞不起,屢屢修改獎賞的數額,這才導致戰鬥力下滑的。秦王蕩可不想自己的秦軍步上魏武卒的後塵!


    “像阿醜這樣的遺孤不少吧?”秦王蕩又問道。


    “是不少。”


    “他們是如何生活的?”


    “還能如何生活?像阿醜還好,至少還有我這個老娘拉扯大,可是其他遺孤就慘了,都是吃百家飯長大的。”


    秦王蕩已經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又跟婦人閑聊了幾句,就帶著屈原離開了。


    在迴去的路上,秦王蕩沉思良久,又忽而詢問屈原,道:“屈子,你可看出了其中的症結所在?”


    “症結?王上是說,秦國的孤兒太多,無人撫養的問題?”


    “正是。”


    秦王蕩歎息了一聲,說道:“秦國連年征戰,百姓的父親、丈夫、兄弟,大多死在了戰場上,有母親撫養的還好,隻是那些烈士的遺孤可就苦不堪言了。”


    “王上是想出台相關的政策保障這些遺孤的生存?”


    “不錯。”


    聞言,屈原沉默了良久,思襯良久,遲疑良久,又道:“王上,臣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


    “其實在這大爭之世,每個國家的遺孤都是非常多的。似楚、燕、齊等國,有時候都會將這些遺孤編籍造冊,組織起來,將他們培養成死士。”


    “死士?”


    秦王蕩有些不寒而栗。


    “王上可能會覺得有些殘忍,有些不人道,但是,這的確是事實。在楚國這種情況是最為嚴重的,楚國的貴族們,總是喜歡收養那些孤兒,將他們從小培養,成了死士,死士的威力有多大,王上應該心知肚明才是。”


    聽到這話,秦王蕩大手一揮道:“寡人絕不能讓秦國的孤兒成為這般模樣!”


    “那王上意欲何為?讓國家撫養這些遺孤?”


    秦王蕩陷入了沉默。


    收養這些遺孤,談何容易?


    被大秦收養的遺孤,日後肯定是忠君愛國的,願意為了自己的君主與國家付出一切,乃至於自己的生命。可是要將一個遺孤撫養長大,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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