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奉甘茂之將令,迅速從幾千鐵鷹銳士當中,挑出一百人,作為死士部隊召集到一片空地,由甘茂過來訓話。


    而甘茂,深知要想讓馬兒跑,就被必須要給馬兒吃草的道理,故而寧願散盡家財,給這些死士作為撫恤金。


    要知道,這一百名死士,十個當中能活著迴來一個,就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甘茂站在人群中最顯眼的位置,掃視著小山坡之下,宛如鬆嶽一般挺立著的一眾死士。


    他們麵容冷肅,手持闊劍,頂盔摜甲,一個個都是昂藏八尺以上的大漢,一個個都是能夠以一敵十的猛士!


    “二三子,爾等皆出自鐵鷹銳士!大秦之鐵鷹銳士,名動天下,十萬秦卒出三千銳士!爾等俱是百裏挑一的勇士,俱是秦國征戰天下的劍刃!”


    甘茂朗聲道:“蓋宜陽一戰,我秦軍已死傷數萬。宜陽城,必須攻下!二三子,爾等看見那裏的城頭了嗎?”


    頓了頓,甘茂的手指著宜陽城的方向,聲音極具渲染力,幾近聲嘶力竭地道:“那裏是宜陽,是咱們付出了眾多袍澤的流血犧牲,尚且不能攻下的城池,更是我大秦祖祖輩輩,所為之欲奪下之疆土!”


    “現在,我命令你們,拿下它!”


    “萬勝!萬勝!……”一眾死士都嘶聲叫喊著。


    光是口頭上的鼓舞鬥誌,這顯然是不行的,對待這些必須將生死置之度外的銳士,甘茂必須要拿出一些實質性的東西,故而他又道:“二三子,爾等這一去,生死未卜。不過,請你們放心,我甘茂向你們保證!”


    “凡出征之銳士,爾等一人可得一百兩黃金,良田十頃,宅邸一座,爵升兩級!即便其陣亡後,封賞亦可轉於其子,轉於其兄,轉於其弟,凡有血親,皆可轉達!”


    甘茂伸出自己的手掌,平頭而豎,道:“我甘茂對天起誓!所允諾之封賞,必然兌現,如若不然,就讓甘茂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聞言,在場的一百名銳士都臉色漲得通紅,唿吸都為之急促起來。這般厚重的恩賞,誰人能夠不動心?


    有的銳士入伍數年,征戰沙場多年,可能都不如這一迴得到的這般豐厚的封賞。


    不得不說,甘茂這一招夠絕的。


    列國交戰,士卒用命者不在少數,但是誰不怕死?誰不顧及自己的身後之事?


    人人都是爹生娘養的!


    還是白起有遠見,知道甘茂的意圖,故而特地選出的銳士,都是有家室,有子嗣的人。


    銳士們入伍,為國征戰,為的不全是這個國,為的不全是王上,更多的還是為了自己。誰不想封妻蔭子,誰不想出人頭地?


    而秦國的耕戰製度,恰恰給了他們這個機會!


    “萬勝!萬勝!萬勝!……”人群再一次沸騰起來,一如油鍋裏燒開的水。


    “白起!”


    “末將在!”


    甘茂指著一眾死士,朗聲道:“記下他們的名字與籍貫,具體的住址,以及應繼承之人!”


    “諾!”


    頓了頓,甘茂又道:“二三子,我已經沒有時間讓你們寫遺書了!成敗在此一舉!諸君,拜托了!”


    言罷,甘茂深深地作了一揖。


    白起隨即讓人過去挨個記載死士們的家庭信息,以便將封賞準確無誤的下放到位,更安一眾死士之心。


    臨了,白起想帶著一百名死士離去,甘茂拉住了他。


    “白將軍,你就不要去了。”


    “為何?”


    甘茂閉上眼睛,歎道:“你是我秦國的寶貝,大王很器重你,他是把你當做國之柱石來培養的。所以,白將軍,你絕不能出事。”


    “將軍,末將怎能忍辱偷生?”


    “這是命令!”


    “諾!”


    軍令不可違。


    白起還是無奈的接受了。


    甘茂自然不能讓白起充當死士,上去送死。


    別人或許猜不透的秦王蕩心思,可是甘茂的眼光這麽毒,怎麽可能看不出秦王蕩多麽在乎白起?


    曾是袍澤,可能有過命的交情且不說,就憑秦王蕩甫一繼位,就力排眾議,破格提拔白起為郎中令,留在身邊,視之為心腹,便足以說明白起在秦王蕩心目中的地位!


    再加上,滅義渠之戰與鬱枳之戰,白起展現出了過人的軍事才能,饒是此前對於白起頗有微詞的大臣,都不得不心悅誠服,暗暗讚歎秦王蕩的眼光。


    可以說,白起就是秦國一顆冉冉升起的將星!


    這樣一顆將星,怎能充當死士,死得這麽沒有價值?


    若是如此,即便甘茂攻破宜陽城,大勝韓軍,恐怕也將惹得秦王蕩的反感,日後都別想再有出頭之日了!


    甘茂又掃視了附近的一眾將領一眼,最終將目光定格在魏冉的身上。


    後者眉毛一挑,道:“將軍,這等艱巨的任務,還是交由猛將執行較好!末將常年統兵作戰,又為少府,掌宮廷飲食,這勇力早已大不如前了!”


    言下之意,就是魏冉自認為不能率領死士部隊攻城。


    魏冉惜命,魏冉怕死,魏冉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英姿雄發,勇不可當的魏公乘!


    當然,甘茂也不敢讓魏冉上去送死的。


    就在甘茂遲疑不決之時,全旭站了出來,主動請纓道:“將軍,末將願往!”


    “全將軍,你可知道,這一去,九死一生?”


    全旭肅容道:“就算隻有一線生機,末將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好!”


    甘茂重重的點頭道:“好樣的!”


    全旭出身獵戶,得到秦王蕩的賞識,在其身邊當過執戟郎中。但全旭是秦王蕩的記名弟子,此事頗為隱秘,甘茂是不知道的,倘若知道,甘茂也絕不敢將全旭派上去。


    宜陽城的攻防戰進行得如火如荼。


    全旭帶著一眾視死如歸的秦軍銳士,手持一柄闊劍,頭上紮著黑色的頭巾,穿戴輕甲,就這樣在弓弩手的掩護之下,快速順著雲梯,登上城頭。


    “殺啊!”


    全旭虎吼一聲,手中的闊劍刺出,一劍封喉,殺死了對麵的一名敵人,而後幾步並走,突入人群當中,左右衝殺。


    他身邊的銳士一個接著一個倒在血泊之中,韓軍士卒們亦是殺紅了眼,跟韭菜一般,割了一茬,又長出一茬。


    但全旭等一眾死士渾然不懼,愣是從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


    過走道,下城頭,直衝城門口而去。


    在城門口那裏,數以千計的韓軍將士嚴陣以待,看到全旭所率的鐵鷹銳士這般勇武,心中都恐懼不已,但是在己方將領的敦促之下,都不得不硬著頭皮衝上去,與之短兵相接,殊死搏鬥。


    “噗嗤!”


    “啊啊!”


    “跟我衝啊!”


    “打開城門!”


    全旭又揮劍砍翻了一名敵人,隨後唿喝著身邊膀大腰圓的一眾銳士,命他們迅速打開城門,而自己,則是繼續率領眾人在城門口結成一個半月陣,牢牢的將城門口數丈之內的地方護住。


    “快!阻止他們!”


    韓軍將士們亦是慌忙衝過去,試圖搶迴城門口的控製權,但為時已晚。他們就跟飛蛾撲火一般,每個人衝上去,隻能氣絕身亡的下場!


    “哢嚓嚓!……”隨著一陣讓人感到牙酸的聲響,緊閉已久的城門,終於緩緩的敞開。


    在宜陽城外,見到城門口洞開的甘茂,不禁大喜過望,拔出手中的利劍,高唿道:“將士們!你們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跟我衝啊!”


    “殺!”


    秦軍對宜陽城久攻不下,還付出了如此慘重的傷亡代價,對此秦軍的將士們早已憋著一股氣,眼見宜陽這座“烏龜殼子”終於破開,他們亦是歡唿雀躍起來,撒開腳丫子,直衝宜陽城而去!


    此時此刻,全旭身邊的一眾死士,連同他在內,隻剩下十六人。人人都已負傷!


    隨著大批的秦軍湧入宜陽城,韓軍根本無法抵抗,非死即傷,即便沒有立馬逃跑的,都是扔了武器,跪在地上求饒。


    “上將軍,宜陽城守不住了!咱們快撤吧!”


    暴鳶聞言,臉色極度陰沉,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認,現在不撤,他就隻能被秦軍俘虜,亦或是引頸待戮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撤!”


    暴鳶做出了最明智的選擇——撤退。


    而隨著暴鳶的撤離,韓軍終於全線崩潰,反抗者甚少,棄械投降者居多。


    少頃,秦軍的黑色旌旗,就掛到了宜陽的城頭上,至於原本屬於韓軍的綠色旌旗,則是被扔到地上,任憑戰馬與人腳踐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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