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蕩四年正月末,大將魏章奉命率領五萬銳卒東出崤函,增援宜陽。


    為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更為了爭取在齊韓弭兵之前,結束宜陽的戰事,魏章命令全軍日夜兼程,馬不停蹄的趕路。


    “快!再快點!”


    冒著夜晚濃重的霜霧,秦軍將士著舉著火把,快速前進著。此時此刻,即便是搭乘戰車的士卒,亦或是騎在馬背上的士卒,都不得不跟步卒一般緩慢行進著。


    走夜路,走山道,最容易發生危險。


    與此同時,宜陽城也爆發了慘烈的攻防戰。


    “殺!”


    “衝啊!”


    “快!放箭!”


    “給我守住!不許後撤!”


    秦軍士卒們悍不畏死,宛如韭菜一般,割了一茬又長出一茬。他們冒著敵人的箭雨,借著夜色與火光飛速前進著,踏過同袍的屍體,紅著眼睛登上宜陽的城頭,與敵人短兵相接,殊死搏鬥。


    打了這麽久的防禦戰,韓軍的輜重幾乎消耗一空,箭矢已經不多,能給秦軍造成殺傷的,就是他們手中的武器,亦或是石頭、滾木、油鍋水之類的東西。


    更有甚者,他們竟然連石頭都沒了,隻能拆了百姓家的磚塊,充當石彈,砸不死秦兵也能將其打傷。


    至於宜陽的城牆,此時已經變得千瘡百孔,在城東之處,更是慘遭破壞,破開了幾個缺口,不少的秦軍士卒就這樣鑽了進去,但都被裏麵的韓卒打殺出來,然後缺口又被填補。


    戰事進行到這一步,宜陽城就跟風中殘燭一般,隨時都有傾覆的危險!


    也不知道秦軍投入了多少的兵力,死了一茬,還有一茬,反正看上去生力軍是無窮無盡的。


    暴鳶不得不握著青銅劍,登上城頭督戰,激勵士氣,鼓舞人心。


    戰鬥進行了一個時辰,秦軍又鳴金收兵,偃旗息鼓了。


    在城頭上死守的韓軍將士見狀,都不禁鬆了口氣,如蒙大赦。


    終於熬過來了!


    躲過一劫,韓軍士卒們都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隻是,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


    在宜陽的攻防戰告一段落後,暴鳶並沒有迴到自己的住處休息,而是按著寶劍,巡視城防工事,慰問士卒。


    隔著一座“火鍋”——木頭架子上放置著一隻鐵鍋,上麵放置著燃燒的柴禾。士卒們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躺在地上,跟屍體一般,亦或是把腦袋枕在女牆邊上,閉目養神,有的士卒是睜著眼睛,滿眼的茫然,滿臉的麻木。


    整個城頭,沒有人說話的聲音,隻有“火鍋”裏的柴禾燃燒時不時爆炸的聲響,為這個黑夜增添了些許恐怖的氛圍。


    暴鳶領著眾將視察著,忽而看見一名士卒屁股坐在地上,後腦勺子枕著女牆,眼中盡是麻木不仁的神色。


    而他的胳膊已經斷了,左手的衣袖空蕩蕩的,這臉上更是染了血液,烏黑的頭發上,混雜著殷紅的血液,但這士卒仍舊熟視無睹,眉宇之間,無一絲神采飛揚。


    “上將軍。”


    “小兄弟,你還好吧?”


    這士卒抽噎一聲,道:“上將軍,俺想家了,俺想念故鄉的父母,俺還有一個未過門的媳婦。本來說好的,如果這次能活著迴去,就娶了她,現在看來……上將軍,我能活著迴去嗎?”


    “莫說這種喪氣話!”


    暴鳶的臉色一板,說道:“這一戰,能獲得最終勝利的,一定是我們韓軍,一定是大韓國!王上已經同齊人議和,很快,就會有援軍趕到宜陽,到時候你就能榮歸故裏,風風光光的娶媳婦了。”


    “上將軍,俺……俺真的能活下去嗎?”


    誰知道呢?


    不過,暴鳶仍是安慰道:“你一定要有自信心!殺敵報國,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應該為了自己的妻兒老小著想。”


    “諾。上將軍,俺一定奮力殺敵,多殺幾個敵人換了賞錢,好置地娶媳婦兒!”


    “好樣的!”


    暴鳶拍了拍這士卒的肩膀,隨後離去。


    登上城樓,暴鳶看著對麵燈火通明的秦軍戰營,眉頭緊蹙,憂心忡忡的模樣是無論如何都掩蓋不住的。


    副將公孫昧在一側道:“上將軍,再撐上一些時日,可能一個月援軍就能趕到了。依我看,現在的秦軍不過是強弩之末,是在做最後的垂死掙紮了!這般晝夜不息的攻城,隻有數萬兵力的秦軍如何扛得住?秦將甘茂這般急進,恰恰說明了其內心的不安,也是證明秦軍儼然是外強中幹,蹦躂不了多久了。”


    一名部將亦是道:“公孫將軍所言極是。大王已經著手與齊國議和,再有不久,訂立城下之盟,宜陽這裏的壓力就會驟減,屆時秦軍再不退去,便讓他們都永遠的留在這片土地上!”


    “是啊。我看甘茂是急眼了,這才跟發瘋一般,連續數日日夜攻城。甘茂這廝,末將聽說過,其乃楚人,是為秦國客卿,好不容易能有一次作為進身之階的機會,他一定不甘心放棄的。”


    聞言,暴鳶不置可否,搖搖頭說道:“甘茂,是秦國的名將,斷然不會這般短視,這般狹隘的。他這樣不惜一切代價的攻城,極有可能是為了即將到來的秦軍做最後一擊而準備的。”


    “即將到來的秦軍?”公孫昧咂舌道:“這……上將軍,你是說,秦人還要向宜陽增兵?”


    “多半如此。”


    暴鳶歎氣道:“秦軍為了打下這座宜陽城,死傷數萬人,秦王焉能善罷甘休?若是秦國再向宜陽增兵數萬,依照將士們現在的狀態,實在堪憂啊!”


    “是啊。上將軍,現如今我軍連戰數月,都已是疲憊之師,秦軍攻城死傷慘重,我韓軍又何嚐不是?現在,隻能期盼我王盡快與齊人弭兵,往宜陽派來援軍了。”


    暴鳶沉默不語。


    事實上,作為沙場宿將的暴鳶,已經意識到,宜陽城多半是守不住的。一開始,秦軍明麵上是五萬人馬,但是一直在源源不斷的補充兵力,而宜陽城的守軍,則是越打越少,越戰越弱。


    這就導致新鄭那裏,韓王倉根本了解不到宜陽的真實情況,即便暴鳶上了奏疏,稟明戰況,恐怕韓王倉與韓國朝堂上的公卿大夫們,都不甚在意的。


    他們這些“肉食者”,自以為宜陽城高池深,守軍眾多,屯糧不少,根本就沒有失守的危險。殊不知,打仗不一定是依靠兵馬眾多的,士氣亦是很關鍵的一點!


    被圍了幾個月,不時交戰,將士們的心弦一直都是緊繃著的,稍微一鬆懈下來,恐怕整個人都會垮掉。


    而這樣所造成的巨大影響,就是士氣低迷,士卒疲敝,無心戀戰。


    暴鳶不難猜到,一旦秦國再有數萬生力軍投入,宜陽城,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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