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宮,大門口。


    “嬴蕩!你這個暴君!你弑侄殺嫂,滅弟辱兄,不仁不義!妄為人君!先王真是瞎了眼,怎會讓你這等暴戾之人登上王位?”


    穿著一身狐裘大衣的嬴壯,頂著天上飄飛的細雪,在那裏放聲大罵,唾沫星子滿天飛,風度全無。


    嬴壯罵的很厲害,罵的聲嘶力竭的,但是在宮門口站崗的宿衛並不理睬他,視若無物,隻是有氣不過的宿衛,還會朝著他吐一口唾沫,以示嫌棄。


    若非秦王蕩有詔令,嬴壯這廝那是非死即傷,早就橫著過來躺著迴去了!


    這時,已經開始上早朝,群臣都三三兩兩地經過宮門,進入四海歸一殿。每個人都能看見在宮門口辱罵秦王蕩的嬴壯,一個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都把嫌惡的眼光看向嬴壯。


    嬴壯又罵道:“嬴蕩!有種你就把我殺了!別躲在裏麵不敢見我!你這沒卵蛋的鳥廝!匹夫豎子!”


    “嘿!嬴壯!你找死是不?”


    秦王蕩忍得了,群臣忍得了,不代表脾氣暴躁的嬴華忍得了。


    這不,聽見嬴壯這般辱罵秦王蕩,嬴華擼起袖子,上去就想衝著嬴壯給一拳,但是被魏章拉住了。


    “章,你別拉著我!今天我要給這混小子一點顏色瞧瞧!”


    魏章苦笑道:“嬴華將軍,莫要衝動。”


    “我不是衝動,我現在恨不得把這小子一劍剁了!”嬴華咬牙切齒地道:“嬴壯這廝,端不得為人子。大王這般饒恕他,他犯上作亂,要挾大王,大王不僅免其罪,既往不咎,還把商於六百裏之地封賞於他,賜其三不殺,可是嬴壯真是不知好歹,竟然還敢到宮門口辱罵大王!這樣的人不死,天理難容啊!”


    魏章放眼四顧,隨即將嬴華拉到一邊,低聲道:“嬴華將軍,你還沒聽說嗎?昨日,大王派人處死了嬴壯的妻兒,嬴壯氣不過,這才跑到宮門口辱罵大王的。”


    “這……”嬴華愣住了。


    與此同時,跟在後麵的甘茂、向壽等人都噤若寒蟬。


    向壽搖搖頭道:“我看這嬴壯,是命不久矣啊。”


    “得罪了大王,豈能好過?”甘茂淡淡的道:“大王有先王之風,殺人誅心,現在的嬴壯,真是或者比死了都難受。”


    “這都是他自找的。”


    群臣緩緩步入四海歸一殿,等待秦王蕩過來,主持大朝會。


    不過,這一迴的大朝會不同以往,秦王蕩是要在這裏接見列國的使臣的。因為齊、楚、燕、趙等國,趁著秦王蕩昏迷不醒,而秦國將陷入大亂之機,紛紛派出軍隊陳於函穀關之外,虎視眈眈。


    現在秦王蕩已經清醒過來,聽到風聲的列國大軍都不敢怠慢,相繼撤走。但是秦王蕩哪裏能容忍他國的軍隊,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秦王蕩對各國使臣說道:“不知爾等列國之師進抵函穀關之外,意欲何為?”


    一眾使臣的臉色都頗為尷尬。


    魏使芒卯皮笑肉不笑地出列道:“秦王,我魏國大軍巡弋於函穀關之外,是在舉行大蒐禮啊。乃無意於冒犯秦國!”


    “不錯。”韓使韓瑉附和道:“秦王,我韓軍亦是無意冒犯秦國。秦王不見,韓軍雖陳於函穀關之外,卻未曾攻打關外秦國的一城一地嗎?”


    聞言,秦王蕩淡淡的笑道:“韓、魏比鄰秦國,然則入秦地行大蒐禮,未免太過荒唐。怎麽,齊、楚、燕等國亦是這般?”


    此言一出,一眾使臣都不敢說話。


    當然了,秦王蕩犯不著把列國全部得罪。


    故而,秦王蕩頓了頓,又道:“爾等是何用意,人盡皆知,想來不必寡人贅言了吧?他國且不說,韓國借我秦國之地行大蒐禮,韓使,你不打算給寡人一個交代嗎?”


    聽到這話,韓瑉的臉色一滯。


    這實在是欺人太甚!


    列國是一起出兵,兵臨函穀關之下的,為何秦王蕩不問罪於他國,反而對韓國咄咄相逼?


    無非是柿子挑軟的捏。


    燕國、趙國距離秦國較遠,鞭長莫及,很難興師問罪,而齊國、楚國,秦國又願意招惹,唯獨一個韓國,距離最近,還是其中最弱之國。


    不欺負你欺負誰?


    秦王蕩分明是在找茬!


    韓瑉咂舌道:“秦王,列國之兵陳於函穀關下,確實不妥,然則秦王隻要韓國一家交代,是何道理?”


    秦王蕩聞言,嗤笑了一聲,又掃視了陛台下的使臣們一眼,問道:“各位,你們能給寡人一個交代嗎?”


    一眾使臣對視了一眼,芒卯率先反應過來,說道:“秦王,魏軍在秦國的地界上行大蒐禮,確實不妥,然則可為借地也。魏國願獻上金千兩,米粟五千石,聊表心意!請秦王笑納!”


    無非是破財免災而已,意思意思就行了。


    區區一點錢財米粟,魏國壓根兒就不放在心上。


    魏國還要依靠秦國的鼎力支持,才能在中原立足,但是諸如齊、楚、趙等國根本就不會仰人鼻息,更不可能向秦國低頭。


    不過,他們給了秦王蕩一個麵子,雖然一毛不拔,但是已經向秦王蕩致歉,表示不會有下一次。


    對於這些國家,秦王蕩不敢過分的得罪,敲打一下就好,得罪死了,萬一人家真的聯起手來堵在函穀關,估計秦國是吃不了兜著走的。


    韓瑉忙道:“秦王,韓國願向秦國獻上金萬兩,米粟萬石,以為借地之本。”


    “嗬嗬,韓使,區區萬兩黃金,區區萬石米粟,寡人還不放在眼裏。不過,既然韓國如此盛情,寡人便便笑納了。”


    韓瑉鬆了口氣。


    秦王蕩忽而道:“韓使,寡人欲行大蒐禮,同韓國借秦地一般,寡人欲借韓之宜陽行大蒐禮,不知可否?”


    “這……”韓瑉的心裏憋屈得很,很想對秦王蕩破口大罵,奈何韓國實力弱小,無法抗拒秦軍的兵鋒。


    真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


    韓瑉臉色一沉,說道:“秦王,宜陽乃是我韓國之重地,豈可借予秦國行大蒐禮?事關重大,請秦王容在下迴去稟告我王,再做迴複。”


    此時此刻,韓瑉已經後悔受秦王蕩之邀,進入四海歸一殿麵見他。


    “韓使,依著寡人之見,此事就不必過問韓王了吧?彼韓國之師未經秦國許可,擅自進抵函穀關之外,行什麽所謂的大蒐禮,兵鋒窺視岸門。”


    秦王蕩冷笑了一聲,臉上蕩漾著譏諷的笑意,說道:“寡人這人,最喜歡投桃報李。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此所謂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也!韓使迴去之後,不妨告訴韓王,寡人欲借宜陽,若不許,則寡人將親提數十萬虎狼之師取之,不過到時候,可不得一個宜陽那麽簡單。”


    秦王蕩的目標是韓國的整個三川郡!


    話說的這麽明白,眾人若是聽不出秦王蕩話中的弦外之意,那便是愚不可及了。


    所謂的“借”,其實就是占領,有借無還的那一種。


    宜陽的地理位置十分優越,不僅是秦王蕩對宜陽垂涎三尺,其餘列國王上亦是如此。


    宜陽有三條交通要道在此交匯。


    秦國若能得到宜陽,其一道:出函穀關,自此往東南走崤山南麓,經雁翎關、宮前、河底、韓城,東至雒陽,或者至衛、宋、齊魯等地,這是一條東西大道。


    其二道:自秦出函穀關,沿崤山南麓東下,在韓城南渡洛河,再渡伊水,可達南國。這條大道西通秦隴,南下吳楚,是一條商旅大道。


    其三道,是為晉楚通道:自晉南下,從今三門峽北岸過河,沿陝縣、韓城到達楚國。


    河東的池鹽便是經過此路運銷到南方的!


    這更不必說,得到宜陽,秦國就能窺伺雒陽,覬覦九鼎了!


    值得一提的是,宜陽還蘊含著大量的鐵礦,又曾是韓國的都城,人口眾多,土地富庶,城高池深,實在是兵家必爭之地,大國競爭之所。


    韓瑉不傻,他知道自秦國東出以來,就一直在窺視宜陽,但那又如何?對於韓國來說,宜陽是不容有失的,失去宜陽,三川亦是不保,韓國也將徹底失去爭霸天下的機會。


    韓瑉黑著臉道:“秦王所言,是在向韓國宣戰嗎?”


    “哎,韓使,話不能這麽說。”秦王蕩擺了擺手道:“寡人隻是欲借宜陽,何來宣戰之說?”


    “秦王,你不覺得自己欺人太甚了嗎?此番陳兵於函穀關之舉,列國皆是,秦王何以獨獨為難韓國?”


    聞言,秦王蕩直接裝傻充愣,掃視了陛台下的一眾使臣,問道:“二三子,韓國對秦國的岸門、盧氏,向來有覬覦之心,爾等可有?”


    “絕對沒有!”


    “秦王,我魏軍到函穀關之外,是行大蒐禮的,何來對秦國的土地有覬覦之心?”


    “正是,正是!秦王,韓國對秦之岸門、盧氏向來是求之不得的,這一迴韓王必定是看見秦國發生內亂,欲趁火打劫,一舉將秦國函穀關以東的城池土地據為己有!”


    聽見一眾使臣這般誹謗韓國,韓瑉氣急了,道:“匹夫豎子,不足與謀!”


    “秦王,在下告辭。”


    隨著韓瑉的離去,一眾使臣亦是紛紛告辭,不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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