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秦王蕩的《徙民令》一經頒布,關中的老秦人紛紛響應,都不避艱險,拖家帶口前往隴西郡和北地郡。


    但秦王蕩憐憫老秦人,不忍其太多人跋山涉水,受奔波之苦,故而他又征發巴蜀之黎民百姓北上,填補隴西、北地二郡的人口空缺。


    對於這些老秦人,秦王蕩是十分敬重而愛護的,所以三申五令,要確保遷徙的關中老秦人的生命安全,保障口糧不斷,負責維持秩序的士卒官吏也不能苛待這些老秦人,許諾的補貼也要發放到位,違者,立斬不赦!


    秦王蕩對待老秦人如此,對待遷入關中或者巴蜀的義渠人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快走!”


    “啪!”


    在前往關中的路途中,一名秦兵嫌棄走在前麵晃晃悠悠的義渠老人太慢了,怒喝一聲,順帶著一鞭子抽打過去,直把那老人打得慘嚎不止,後背都皮開肉綻的,鮮血淋漓。


    “嘿!你還敢瞪我?”


    挨了一鞭子的老人顯然不是怕事的,衝著那秦兵瞪著眼睛,臉上浮現猙獰之色,似乎就要暴起傷人了。


    秦兵大怒:“你瞅啥?”


    然後又是一鞭子抽出去。


    但這個時候,鞭子忽然被老人身邊的一個青年男子抓住了。


    青年男子緊緊的攥著鞭子,任憑那秦兵如何使勁兒都無法抽出來。


    “你想死是嗎?放開!我讓你放開!”


    大怒之下,秦兵飛起一腳踹過去,但被這青年男子側身躲開了,還順勢給了秦兵一拳。


    秦兵被這一拳打得眼冒金星,栽倒在地上,附近的秦軍士卒見狀,紛紛舉著長戈包圍過來。


    “給我上!”


    隨著一個秦軍百人將的一聲令下,幾個秦兵就衝過去,把那個義渠人打了一頓。


    好漢不吃眼前虧。


    這義渠人是桀驁不馴,又見不得秦軍這般欺辱老人,故而對那秦兵大打出手的。眼下慘遭秦人的毆打,他都不敢反抗,隻能是把身子蜷縮起來,護住腦袋,以減少自身所受的傷害。


    好在這些秦兵並不是十分兇殘之人,下手懂得分寸,也沒有濫殺無辜,不然按照他們草原上的戎狄的風氣,稍不順心他們就能殺人,似那老人或者這義渠男子敢於反抗的,亂刃分屍都是輕的。


    在秦軍押送隴西、北地的義渠人的過程中,像這樣的事情比比皆是,好在秦軍並不會草菅人命,不然起了暴亂,不知將要死傷多少人。


    饒是如此,在押送的途中秦軍就跟驅趕牛羊一般,逼著義渠人南下。甚至於為了防止義渠人逃跑,秦軍還用繩索將他們一個個綁在一起,跟囚犯或者說戰俘一般對待。


    至於義渠人的口糧還是有的,勉強能維持得了生命,但又不會讓他們吃飽,以避免其有了氣力,有了想法對秦軍不利。


    迢迢數千裏的路程,途中死去的義渠人不知凡幾。


    義渠人懇求將死去的親友的屍體火化,蓋因風俗如此,但秦軍哪裏會顧忌這些?死掉的義渠人,無論老弱婦孺,統統都被扔到某個角落,任其自生自滅,是化作一堆白骨也好,還是被路過的豺狼虎豹吃掉也好,這些都與秦軍無關。


    對於秦軍的這種“不近人情”的做法,義渠人固然氣惱,但隻是敢怒不敢言,繼續在秦軍的脅迫之下趕路。


    鬱郅城。


    聽聞秦國遷徙北地、隴西之義渠故民,進入關中、巴蜀之地的消息,義渠駭頹然癱軟在大位上,歎道:“秦人這是在挖掘咱們義渠的根基,是真的要置義渠於死地啊!”


    義渠洪出列道:“大王,請讓臣弟率一支軍馬,截下被秦人脅迫到南方的部眾!”


    “攔截?你截得住嗎?”


    義渠駭一臉苦澀之意:“眼下秦人在邊境一帶陳兵數萬,就是防著咱們出兵截擊南遷之故民。而且我義渠現在可還有多少可戰之兵?此時出兵,無異於與虎投食,有去無迴也!”


    “難道咱們就坐視自己的部眾被秦人遷移嗎?”義渠洪憤憤不平地道:“大王,秦人此策甚是歹毒也!將我義渠之部眾遷到關中、巴蜀,數十年後,不出三代人,我義渠之部眾將成秦人矣!”


    “這正是我所擔憂的。”義渠駭歎氣道:“秦王蕩的手段比他父親嬴駟厲害多了。秦國於我義渠人之對策,凡有叛亂之人,不可滅之,便驅逐出境,可秦王嬴蕩倒好,冒著巨大的風險,直接將我義渠之部眾遷入秦國之腹地!真是不得不佩服他的魄力啊!”


    “大王,現在不是感歎嬴蕩厲害的時候呀!秦人滅我義渠之心不死,遷徙義渠之部眾於內地,居心叵測。若無法應對秦人此舉,義渠,恐國將不國矣!”


    “我又何嚐不知道?”


    義渠駭咬牙切齒地道:“但秦人這一迴真的是把事情做絕了。開春之際,秦人伐我,我向韓魏二國求援,韓、魏素來與我義渠交好,不說休戚與共,但是都有共同的大敵——秦國。韓人和魏人經常向我義渠出售布匹、鹽巴、茶葉、絲綢乃至於銅、鐵等物,以物換物。此前秦伐義渠,韓、魏即便不陳兵於函穀關下,也將支援義渠一些兵革,明裏暗裏都在抗秦。”


    “然則此番秦軍伐我,韓、魏二國似乎無動於衷。根據探子來報,秦王蕩與魏王嗣已經在臨晉相會,訂立盟約,以成秦魏連橫之勢,魏國已經不可靠了。至於韓國,本就畏懼於秦國之威勢,眼下秦魏連橫,更讓韓王膽戰心驚,甚至對我義渠的使者避而不見!如之奈何?”


    眾人聞言,都麵露無奈或驚恐之色。


    按照現在的形勢看來,義渠國不是死路一條了嗎?


    義渠駭又環視了下麵的部落首領們一眼,說道:“現在秦國對我義渠可謂是層層封鎖,步步緊逼。秦人在邊境集結了數萬大軍,隨時北上伐我,近日,秦王蕩又發布了詔令,嚴禁閑雜人等進入義渠,更不許來自韓、趙、魏、楚等中原國家的商賈與我義渠人有任何生意上的往來。”


    “諸位,秦人欺我、辱我、惡我,國勢唯艱,我等更應該眾誌成城,一致對外。以我觀之,秦王蕩的胃口還沒有大到想一口氣滅掉義渠的地步,他固然沒有接受義渠的臣服,但也沒為此大動幹戈不是嗎?趁著這個時候,咱們更應該武裝起來!”


    義渠駭沉聲道:“責令,舉國上下,老弱婦孺,凡十二以上,六十以下的義渠人,都應該與秦軍死戰!我就不信了,我義渠近百萬人口(吹噓,大半在秦國治下),豈是秦軍想滅就能滅的?”


    “死戰!死戰!死戰!……”


    接下來的幾日,秦與義渠之邊境一直相安無事,但義渠駭仍舊在不斷調集兵馬,甚至連女人、老人以及半大的男女都征召,達到全民皆兵的地步。


    不過更讓義渠駭感到恐懼的,不是橫陳在邊境的數萬秦軍,而是那些秘密潛入義渠,與義渠各個部落的首領接洽的秦國使者!


    部分忠心耿耿的義渠首領直接把秦氏處死亦或是抓起來,交給義渠駭處理。這樣一來,秦人的陰謀似乎已經破產了,但是事情果真如此?


    義渠駭不知道秘密進入義渠的秦國使者有多少,又有多少義渠首領與秦人暗中勾結起來了。或許,已經有不少義渠首領準備反叛自己,來一場兵變……


    秦王蕩實在是太可怕了!


    想了想,義渠駭不禁後背發涼。他萬萬沒想到,秦王蕩竟然如此腹黑,使出了這般毒計!


    秦王蕩以這些秘密潛入義渠的使者為誘因,迫使義渠駭同那些部落首領離心離德,進而導致義渠內部之崩壞。


    譬如像現在這樣,義渠駭明知道這是秦王蕩的陰謀,但是心裏依舊不得不懷疑有人跟秦國勾結起來了,要篡權奪位。對此義渠駭是不可能不嚴加提防的!


    不過,秦人這麽幹,義渠駭無法沒有一點表示。


    他隨後就將義渠所有的部落首領集結起來,當著他們的麵,對那些被抓住的秦國使者處以極刑。


    簡陋的宮殿之內,在兩列義渠貴族中間的位置,擺放著十一顆頭顱,都是秦國使者的首級。


    義渠駭環視四周,坐在高位上,將底下的義渠貴族的神色一覽無遺地看了一遍,其神態各異,但義渠駭並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因為他不能用這種荒謬的看相之法來給他們定罪。


    “各位,我相信你們都應該知道了,這些都是秦人,他們扮作商賈來我義渠,欲挑撥我與各部落首領的關係,予我義渠製造內亂!是可忍孰不可忍。”


    義渠駭沉聲道:“我知道,你們當中有部分人已經跟秦人接洽過,甚至於達成了某種共識。但是,我可以既往不咎。大敵當前,我們要做的,是共禦外侮,而不是窩裏鬥!大家說,是吧?”


    “大王所言極是。誰敢反你,就是在反整個義渠,是所有義渠人的仇寇!我屠佘第一個不答應!”右蠡侯屠佘首先站出來聲援道。


    “對!對!”在場的義渠貴族紛紛附和。


    但別看他們現在是一團和氣,眾誌成城的,懷疑的種子已經埋下,已經在他們的心中生根發芽,時候一到,義渠必生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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