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真是一個大才!


    張儀含笑道:“足下談吐不凡,措辭精煉,想必是有備而來吧?”


    “在下正是為解武信君之困境而來。”


    “你有何能耐,能解我的困境?”


    彌子夏搖搖頭說道:“其實要解武信君之困境並不難。武信君本是眼光通達,頭腦清晰之人,若是事不關己,必然能看出此中的門道。奈何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


    “還請先生賜教!”


    張儀可謂是給足了彌子夏的麵子,起身給他作了一揖。這稱謂也從“足下”,變成了“先生”,其中重視的含義不言而喻。


    “賜教不敢當。”彌子夏生生的受了張儀這麽一禮,麵不改色,說道:“武信君本是魏人,兩為秦相,以連橫之術破合縱之策,聞達於諸侯,名動天下!”


    “然,不遭人妒是庸才。秦王務實,迷信武力,衝勁十足,這與武信君的做法相悖,秦王又有打壓魏籍權臣,大權獨攬的想法,故而凡武信君舉薦之人,凡魏係大臣,無不對武信君群起而攻之!”


    “武信君,我聽說你前不久還為秦國築堤修橋之事,奏請秦王以捐獻的方式,募集資金?”


    “是的。”


    正因如此,張儀才把人得罪狠了。


    “那武信君何不好人做到底,賣秦王一個乖呢?”


    “何意?”


    “秦王是一個急性子,三年才應該完成的事情,他一年之內就想做到了。武信君,依你看大秦現在還存在什麽問題?”


    “這……”


    張儀仔細地想了想,似乎秦國並不存在什麽問題,若是真的存在什麽問題的話,早就在秦惠文王在位的時候就發現了。


    “封疆。”


    “封疆?這封疆有什麽問題?”


    “武信君,商鞅變法多少年了?”


    “47年。”


    《墾草令》在秦國成功實施後,秦孝公於公元前356年任命商鞅為左庶長,在秦國國內實行第一次變法。


    彌子夏又問道:“那秦國開阡陌封疆多少年了?”


    這是秦國的第二次變法。


    秦孝公於公元前350年命商鞅征調士卒,按照魯國、衛國的國都規模修築冀闕宮廷,營造新都,並於次年將國都從櫟陽(今陝西省渭南市富平縣東南)遷至鹹陽,同時命商鞅在秦國國內進行第二次變法。


    而變法的重點,就是廢除貴族的井田製,“開阡陌封疆”,廢除奴隸製土地國有製,實行土地私有製,國家承認土地私有,允許自由買賣。


    “整整40年了。”


    彌子夏笑著道:“四十年之久。便是昔日的年輕人都垂垂老矣了,便是枯木都腐朽了,便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都搖搖欲墜了,便是堅固的堤壩都遍布裂痕了!”


    “武信君,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出去認認真真地視察過,或者微服私訪,到民間去了解實情。但我可以直言不諱地告訴你,秦國的封疆,必須要得到有效的整改了!”


    聞言,張儀還沒說什麽,旁邊的魏章便急不可耐地道:“足下是在危言聳聽嗎?我知道侵占土地的事情在中原列國比比皆是,但是秦國重法,法度森嚴,誰敢冒著殺頭的風險去侵占土地?”


    “秦人不敢侵占土地,不敢觸犯秦法,但是秦國的封疆製度已經逐漸崩壞了!”


    “何出此言?”


    “敢問魏將軍,你可知道昔日不可一世的魏武卒,何以大量減員,勇武不比當年?”


    “這……自吳起離開後,魏武卒便慢慢走向衰落了。”


    “這隻是其一。其二,在馬陵之戰後,精銳的魏武卒損失慘重。大批有經驗的魏國老兵的死去,讓魏國實力大減,這戰鬥經驗在軍隊中是最為寶貴的!”


    “再加上魏國沒有足夠的實力、物力,再打造出一支強大的魏武卒。因為豐富的作戰經驗和作戰技巧是非常寶貴,這些也不是金錢所能彌補的!”


    “其三,每個魏武卒都能分得百畝的土地,但魏國屢屢吃敗仗,不但未能開疆拓土,反而連連丟城失地,故而降低了魏武卒的選拔標準和待遇,這才是魏武卒真正衰落,戰鬥力下滑的最根本原因。”


    彌子夏幽幽的道:“依我看,秦軍就快要走上魏武卒的老路子了。”


    雖然魏武卒的訓練很艱苦和選拔標準非常挑剔,不過一旦成為武卒就能享受優厚待遇。


    首先要保證“武卒”分得百畝的土地,在獲得土地之後“武卒”不僅要承擔兵役的責任,更需要自行負擔軍事裝備和服役期間後勤物資。


    “武卒”製設立之初,正是奴隸土地所有製向封建製度過渡時期,所以獲得土地的“武卒”獲得較高的經濟地位,同時解除了與奴隸主的人身依附關係,“武卒”的社會地位也得到了極大的提升。


    同時,國家對入選的武卒給予很高的物質待遇,免除武卒全戶的徭役和田宅稅。


    武卒憑軍功獲取更高的爵位,享受更好的待遇。通俗地講,魏武卒是一支具有優秀身體條件、精良軍事裝備、過硬軍事技能和巨大物質刺激的部隊,從實體到精神,其強悍的程度均是當時其他軍隊所不能比擬的。


    “先生所言,果然精辟,一針見血。但是你這最後一句,恕我不敢苟同!”


    張儀搖搖頭說道:“我秦國自商鞅變法以來,秦軍不說百戰百勝,但是鮮有敗績。孝公之時即收複河西,到先王在位期間,更是東出涵穀,南下商於,北伐義渠,西並巴蜀,極大地開拓了疆土!先生何以說我秦國似魏國一般,無力封賞有功的將士?”


    “武信君,看來你還是沒能明白我的意思。秦國的封疆製度,現在有著極大的隱患。秦國以田畝為依據的是土地稅(田租),以人口為依據的人頭稅和以人丁為依據的丁稅就是口賦!秦國獎勵耕戰,所以賞賜出去的土地很多,但是其中就有著一個隱患,就是有很多封疆沒有人耕種,因此荒廢了下來,無人打理。”


    彌子夏眯著眼睛說道:“這樣一來,其實加重在秦人身上的負擔就更重了。有多少的土地,就要上繳多少的土地稅,所以秦人家中的餘糧並不是太多,好多都已經上繳國庫了。武信君,對此你是知道的吧?”


    張儀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但這事兒不好修改,修改封疆,觸犯了太多人的利益!將士們在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就是為了換取這些土地的,擅自修改,恐生大亂啊!”


    “先生,你應該知道商君當年開阡陌封疆的初衷是什麽。就是為了鼓勵百姓開墾荒地,而使賦稅平衡!”


    “但今時不同往日了。”


    彌子夏歎了口氣說道:“不過,秦國的國勢還處於上升期,有著大量的土地和爵位可以封賞,再加上秦法嚴苛,短時間內,封疆不會成為阻礙秦國崛起的問題。隻不過我遊曆秦國一年多,已經發現,秦國的封疆大小並不一致,需要重新丈量了。而秦國完全可以趁此良機,重新統一度量衡的標準,嚴防燈下黑!”


    “武信君不妨以此為突破口,向秦王賣一個乖吧。”


    “這……”張儀不得不硬著頭皮說道:“先生,修改封疆,觸犯了太多人的利益,上至公卿大夫,下到黎民百姓,隻怕會弄得天怒人怨啊!”


    明明是土地的封疆,屬於百姓的封疆,幹公卿大夫什麽事呢?


    統一度量衡,重新丈量土地的麵積,其實受損的不隻是秦人,還有一些有著封地或者食邑的公卿大夫。


    他們自己的封地、食邑,那裏所產出的糧食,老百姓要上繳的賦稅其實很多都是上繳給他們的。若是重新丈量土地,那麽當年那些渾水摸魚而來的土地,不都要乖乖上繳,被國家沒收迴去了嗎?


    張儀又很是不解地道:“先生,隻要我這樣賣乖,就能躲過這一劫了嗎?”


    “自然不是。”彌子夏搖搖頭說道:“武信君,你身在秦國,做了相國,這本是受到很多人眼紅的事情,再加上你為秦相以來的所作所為,又為列國所忌恨,故而武信君你在秦國,這是在把自己放到火架子上烤啊!”


    “我該怎麽做,還請先生教我。”


    “很簡單,四個字。急流勇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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