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丁遙來了,林毅然的鬱悶一掃而光,嘴角也開始不受控製地上揚。


    他還沒高興多久,就看見卡爾緊跟著走進病房,心情頓時像坐過山車似的,一下子跌落穀底。


    再大度的男人,也不可能笑著歡迎橫刀奪愛的情敵。


    於是,林毅然酸溜溜地說:“丁遙,恭喜你啊,這麽快晉級到四階了。以後有卡爾在,應該用不著我這沒用的老搭檔了吧?”


    麵對丁遙的晉階,林毅然和婁飛深感震驚。隻有同為三階後期的他們,才知道這臨門一腳邁得多麽不容易。


    林毅然仿佛看見,丁遙拉著卡爾的手大步向前,把他遠遠甩在了後麵。他覺得絕望而又無力,隻能像刺蝟一樣用尖酸的語言做偽裝,掩飾內心的虛弱。


    這兩句話一出口,病房內霎時間湧現一股強烈殺氣。沒等林毅然有所反應,卡爾手中銀劍已經架上了他脖子。


    林毅然迎著劍鋒,毫不畏懼地看向卡爾,嘴上譏諷道:“這就受不了了?昨天是誰在隔離區把丁遙一個人扔下,讓她獨自麵對危險的?”


    卡爾身上殺意更盛,眼看現場即將爆發血案,丁遙飛快把委屈扔到了腦後,攔住他說:“你別衝動!林毅然受了傷,心情不好才會亂說的,他平時不這樣。”


    話音剛落,周圍氣氛立馬詭異起來。


    卡爾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所以你覺得,他這麽說是受傷的緣故?”


    “是啊,不然呢?”


    卡爾忽然低笑一聲,迴答說:“沒什麽,我在外麵等你。”


    說完,他收起銀劍,轉身離開病房。


    丁遙這才鬆了口氣。


    她從背包裏取出禮物,把一整袋蘋果放在林毅然床邊桌子上,安慰他說:“林毅然,我是到鐵城基地那天晉階的,沒來得及告訴大家。你跟婁飛都是三階後期,晉級不過是時間問題,別灰心。”


    接著,她又把點心遞給隔壁床的元鋒,對他解釋道:“這是明珠市的特產高橋鬆餅,嚐嚐看喜不喜歡。”


    元鋒愣了兩秒才接過紙盒,聽完她的介紹,用力點了點頭,從病號服口袋裏掏出一隻小皮囊。


    丁遙一眼就認出來,那是她在林家莊送給元鋒的東西。已經過去一個星期了,小皮囊依舊鼓鼓的,裏麵糕點還沒有吃完嗎?


    在她疑惑的目光下,元鋒打開紙盒蓋,挑了一隻賣相最好看的鬆餅,小心翼翼地拿起來,把它整個塞進皮囊。


    小皮囊剩餘的空間不多,他努力了好一會兒,才把鬆餅勉強裝下,然後細細紮實封口,把皮囊重新藏迴口袋,胸前病號服立刻凸出一小塊來,看上去十分滑稽。


    丁遙覺得有點驚訝,隨即想到,這孩子一定是在林家莊餓怕了,才會發展出儲存食物的怪癖。


    她善意地提醒:“點心是有保質期的,放久了會變質,記得早點吃完哦。”


    看見丁遙對別人如此體貼,林毅然心裏特別不是滋味,忍不住又酸了兩句。


    這一迴,丁遙沒再慣著他,皺著眉說:“林毅然,元鋒還沒成年呢。你一個大男人,跟小孩子斤斤計較,真的合適嗎?身體不舒服就好好養傷,別老陰陽怪氣的!我改天再來看你。”


    扔下這段話,她拎起背包,氣唿唿地推門走了。


    丁遙離開後,元鋒轉過頭,盯著林毅然看了很久。


    他臉上傷口已經愈合,五官不再腫脹,露出俊美得近乎妖異的麵孔,一對星眸仿佛遮天蔽地的夜幕,漆黑無比,透不出半縷光亮。


    被這樣一雙眼睛直視,林毅然不由得生出一種自己變成了獵物的錯覺。


    少年還處在懵懂的年紀,對男女感情一知半解,所以下意識地認為,林毅然是在嫉妒丁遙的變強。


    他說:“你為什麽要責怪丁遙?不管是提前晉級到四階,還是抽不出時間來這裏,都不是她的錯。”


    “是你自己不夠強大,趕不上她的腳步,憑什麽遷怒人家?你現在的樣子,簡直就像討不到食物的流浪狗,難看死了。”


    “你懂什麽!”林毅然惱羞成怒地吼道。


    元鋒從床上坐起來,一邊換衣服,一邊嫌棄地看他一眼:“我要出門了。再待在這裏,你會有生命危險。”


    說著,他套上旅遊鞋,頭也不迴地走了。


    元鋒走後,林毅然內心五味雜陳。


    被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少年教訓,他固然覺得氣惱,可殘存的理智卻告訴他,元鋒說的有道理,丁遙確實沒有義務站在原地等他。


    林毅然默默發了一會兒呆,迴過神後,握緊拳頭用力砸向床板。


    連人家小孩都比他看得透徹,要是繼續在這裏腐爛下去,他就真的再也無法追上丁遙的蹤影了。


    想到這裏,他忽然生出了無窮的力氣,飛快跳下床,換了身衣服,然後趕往醫院的康複中心,在裏麵瘋狂練起器械來。


    元鋒走在小巷中,兩邊大樓的陰影高高落下,把這條小道遮掩得分外清涼。


    林毅然以為他是素食主義者,其實,這個猜測不能算全錯。


    很多年前,他也曾希望跟別人一樣吃肉。被狠狠毒打幾頓後,他終於明白,自己跟其他人是不一樣的,沒有任性的權利。


    久而久之,身體的自我保護機製開始排斥肉食,他再也不會望著舅媽餐桌上的葷菜流口水了,所有肉食都會令他感到反胃。


    直到末世降臨,在罐頭廠倉庫發生了那起事件,他才嚐到久違的肉味,而且沒有同往常一樣惡心嘔吐。


    所以,他現在並非完全素食,而是隻能吃,也隻愛吃一種肉罷了。


    想到這裏,他的牙根又癢了起來。


    好餓啊,好餓。


    真想再嚐一口溫熱的血,猩紅的肉……


    那個差點害死丁遙的女人,到底住在哪裏呢?


    等林毅然練完一輪健身器械,渾身汗水地返迴病房,已經是三個小時後。


    他準備衝個熱水澡,結果發現浴室大門緊閉,裏麵傳來一陣劇烈嘔吐聲。


    林毅然微微一愣,連忙上前敲門,緊張地喊道:“元鋒?元鋒!你在裏麵嗎?怎麽迴事,需不需要叫醫生?”


    少年的聲音非常沙啞:“不用。剛剛吃了些髒東西,腸胃很不舒服,讓我吐完就好了。”


    林毅然這才停止敲門。


    浴室內響起衝馬桶的水聲,隨後是刷牙漱口的動靜。過了五分鍾,元鋒才推門出來。


    林毅然發現他的臉色白得可怕,忍不住問:“你吃了什麽,吐得這麽厲害?”


    元鋒沒有迴答這個問題。


    他的目光在林毅然頸部略作停留,然後移開視線,自言自語似的呢喃:“奇怪啊,之前明明覺得很好吃,怎麽就突然無法入口了呢……”


    他像是想到了什麽,用手輕輕按住病號服口袋,隔著衣服碰觸裏麵的小皮囊,臉上若有所思。


    林毅然無語地目送元鋒躺迴病床。


    吃吃吃,隻知道吃!


    這個16歲少年的人生中,好像除了吃東西,就沒有其它追求了。


    末世食物珍貴,別人一天能有三餐就謝天謝地了,元鋒至少得吃五頓,還不包括中間的零食加餐。


    除去吃東西,他每天做的最多的,就是望著那隻古怪的皮囊發呆,仿佛上麵長了花兒似的。


    要不是他們倆住的是特護病房,食物供應格外寬裕,再加上林毅然的空間裏有不少存貨,哪裏經得起他這樣胡吃海喝。


    林毅然一邊嘀咕,一邊推開浴室門。


    一股濃烈血腥味迎麵而來,他吃了一驚,心想,元鋒不會是暴飲暴食吃傷腸胃了吧,居然吐得胃出血了?


    想起少年長期挨餓的經曆,他唏噓地歎了口氣。


    有空得好好勸勸這孩子,隻要努力幹活,基地裏不會缺他一口飯吃,沒必要每餐都跟最後一頓那樣,拚命往肚裏塞東西,結果把胃都撐傷了。


    唉,這個世道,真是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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