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絕一個箭步衝過來抱著梁薄:“二弟!”


    梁薄望著結拜多年的大哥,拚盡最後一口氣說道:“大哥,我早就說梁薄的薄,是義薄雲天的薄,你看可還行…”


    一句話說到最後,戛然而止,已經氣絕了。


    仇絕看著兄弟在懷裏斷氣,熱淚盈眶,一時間,迴想起多年前,兩兄弟聯袂行走江湖,快意恩仇的日子。


    一生中的種種際遇,好像電影迴放一樣在仇絕心頭翻起。


    他自小和娘相依為命,父親在他出生不久就拋棄了他和他娘,再也沒出現過。


    打小娘親就逼他讀書,跟他說,要想出人頭地,隻有讀書考取功名。


    但仇絕天生不是讀書的料,偏喜歡練武,自己跑到街上找賣藝的人學武。


    每次練武迴來,娘親都會把他綁起來,用嬰兒臂那麽粗的藤條抽打他,要他答應以後都不再練武。


    別看仇絕那時隻是七八歲的小孩,脾氣卻倔得很,任憑母親怎麽打罵,他絕不吱聲。


    每次他都被打得遍體鱗傷,夜裏兩母子抱在一起哭,卻仍是不說話。


    第二天他照樣去練武,迴來後母親依舊痛打他。


    這麽過了三年,有一天仇絕迴家,見母親端坐在炕上。


    他照例脫了外衣,等著挨打。


    母親看著他渾身上下的傷痕,這次沒有拿出藤條。


    她歎了一口氣,說:“你要是喜歡練武,就好好練吧。隻是要找個好師傅,街上賣藝的把式,那都是騙人的。”


    仇絕又驚又喜,他那時已經遇到高人,教授他高明的武藝,隻是一直沒敢和母親說。


    於是他把自己的遭遇說了,原來他跟著賣藝人在街頭耍把式,一天來了位老先生,一根手指就把他那幾位“師傅”撂倒,然後問仇絕:“你願不願意跟我學刀法?”


    仇絕當時就跪下磕頭,拜在這位老先生門下。


    有了母親的支持,仇絕更加玩了命的學武,每天連睡覺都在琢磨武術。


    到他滿十七歲以後,一天他照例來到練功的地方,卻不見師傅,隻有一張白紙貼在門上:你可以出師了,以後江湖行走,記得不可忘了初心。


    他四處找不到師傅,隻得對著門拜了三拜,迴家跟母親說了這事。


    母親也支持他出去闖:“男兒誌在四方,你既然學了一身本領,就應該出去闖闖。”


    於是十七歲那年春天,仇絕辭別母親,孤身踏上路途,江湖上從此多了一柄鬼門刀。


    眼前的景象又變,仇絕看到自己站在雪地裏,他想起來了,那年的冬天真冷。


    他麵前站了個尖嘴猴腮的瘦子,一雙三角眼斜斜地看著他,這人一看就是個反派人設。


    他跟這人一言不合,大戰了兩百迴合,沒想到化敵為友,可能因為冬天太寂寞,居然還結拜了兄弟。


    “我說梁薄,你這樣子就夠寒磣了,連名字聽著都不是好人。”


    “我呸!大哥你聽好了,我梁薄的薄,可是義薄雲天的薄。”


    “哈哈哈!好,那我仇絕的絕,就是絕處逢生的絕。”


    義薄雲天的梁薄,和絕處逢生的仇絕,就這麽拜了把子,兩個人,兩柄刀,在江湖上闖出了一點名堂。


    他們倆行俠仗義,劫富濟貧,漸漸地身邊聚集了一群誌同道合的兄弟。


    人多了自然要找地方落腳,順理成章地,他們挑選了大洪山,在這裏開山立寨。


    他約法三章,不得騷擾百姓,不搶普通商販,隻搶貪官汙吏,奸商惡霸,搶來的財物自己留一部分,剩下的都周濟附近百姓。


    大洪山鬼門寨,一時間在附近聲名鵲起,人人說起“鬼門刀”仇絕,都是直挑大拇哥。


    但是隊伍大了,慢慢就什麽人都有,山裏開銷大,漸漸也不是單靠搶貪官奸商維持得下去。


    況且有錢有勢的人,護衛實力也強,每次做買賣都要折損不少人手。


    逐漸地下麵兄弟們開始有怨言,尤其是新加入的人員,開始私自搶正當商販的貨物。


    這些事仇絕偶爾也有所聞,但大家畢竟要吃飯,隻要不是鬧得太過分,他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樣又過了好幾年,因為得罪了太多有權勢的人,鬼門寨的危機也越來越近。


    終於有一次,山裏全員出動,做了一票大買賣,搶來好幾車銀子。


    沒想到這是宮中高公公同鄉的貨物,這批銀子本來就是送入京孝敬高公公的。


    這下麻煩大了,高公公親自下令,調動錦衣衛高手,連同州府官兵,限期剿滅鬼門寨。


    消息傳來,仇絕自己知道,憑他們兄弟兩人,對付尋常江湖高手可以,對付錦衣衛裏的高手,無異於以卵擊石。


    思前想後,他想到唯一的出路,就是投靠俠義盟。


    仇絕一直都是俠義盟的粉絲,自從開山立寨,他逢年過節就派人往俠義盟那邊送禮問候。


    那邊態度卻很冷淡,每次都是敷衍地迴個禮就送客。


    現在仇絕覺得別無選擇了,他親自登門拜訪。


    恍惚中,眼前的景象又變了,來到一個陳設精美的客廳。


    麵前人一臉掩飾不住的輕蔑表情:“什麽?俠盜?俠就不是盜,盜必定非俠,仇大寨主,你這‘俠盜’的自稱未免太占便宜了。”


    仇絕忍氣吞聲地解釋自己一直以來的行為處事,自問沒有對不起俠義道守則。又說山上兩百多兄弟的性命,都指著自己,但求俠義盟收留。


    到後來他幾乎是在哀求,更提出隻要俠義盟肯收留梁薄和所有弟兄,他仇絕願意自殺以消解過往罪孽。


    但那人全然不為所動:“仇大寨主,你怕是把自己的命想得太值錢了。勸你迴去好自為之,如果查到你犯下什麽罪行,莫怪我不念舊情。”


    絕望的仇絕迴到山寨,麵對弟兄們期待的眼神,他心如死灰。


    沒想到恰在這時候,一個人來到山上,還自稱是魔教的人,名叫“斷魂刀”霍害。


    他對霍害其實好不了解,對魔教更是毫無好感,但是,魔教能救山寨,這就夠了。


    江湖上,白道以俠義盟為首,黑道則是魔教唿風喚雨。


    俠義盟那邊不肯出手,這霍害就成了仇絕最後的救命稻草。


    雖然梁薄和很多弟兄強烈反對,他還是力排眾議,讓霍害做了三寨主,更領了一批人上山投靠。


    不知道霍害做了什麽手腳,聽說錦衣衛原來主管滅寨的頭目忽然暴斃,剩下兩個原本的副手,為了搶上位爭得不可開交,剿平鬼門寨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仇絕終於鬆了口氣,鬼門寨終於保住了。


    但是霍害上山之後,辦事越來越狠,搶人不留活口,下山欺壓百姓,這些他都有所耳聞。


    隻是形勢比人強,霍害的武功在他之上,更有魔教撐腰,更何況他們寨子還是全靠霍害才得以保存。


    仇絕也隻能口頭上告誡幾句,同時管束自己的部下。


    不知什麽時候,這就成了一場自欺欺人的鬧劇,鬼門寨,包括仇絕自己,已經離他年少時的俠客夢想越走越遠。


    他想起師父給自己留下的紙條:以後江湖行走,記得不可忘了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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