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為幻境也會受到主人心願的影響, 齊木白最後還是如願以償地在跡部白的世界多待了一段時間。


    這次他照樣坐在了全國初中生網球大賽的看台中央,但謹慎地吸取了教訓,坐的位置比當初稍微要偏上一點點——那顆網球破開鐵欄直衝過來,終於沒砸到人了。


    沒有意外,綁架的事情也隨之煙消雲散, 看台上, 戴著帽子的少年抱著貓, 和身旁不禁開始懷疑這群打網球的初中生也有毀滅世界的超能力的表弟一起, 看完了跡部景吾參加的整場比賽。


    跡部喵以旁觀者的角度再看一遍自己最終落敗的場景,心情是相當複雜的,這種複雜心緒在所有人都為他那時候雖敗猶榮的瀟灑舉動所感動之時,正式上升為了尷尬——


    齊木白:“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為什麽要自己把自己剃成寸頭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場比賽看得真是值了!”


    跡部貓:“……”不要問他, 他什麽也不想說。


    因為當時究竟在賽場上是何心情, 早已經被遺忘了,在現實的世界,壓根就沒有給他品嚐失敗滋味的時間, 跡部景吾沒過多久就得知了跡部白被綁架的消息,那之後的幾天時間,身心都被焦慮與不安所充盈, 網球與勝負……不重要了。


    在這種情況下,更不要說好不容易熬過了未得到結果的漫長數日,隨後便迎來了多麽沉重的打擊,那時又是怎樣的心情。


    所以, 果然還是看不順眼——說的就是幻境裏這個什麽意外都沒有發生、輸了比賽以後慢吞吞地抬眼望向觀眾席,還能在期望的地方看到期待的人的微笑的跡部景吾。


    “所以說,接下來還會去工藤白的世界麽。”


    齊木楠雄幫忙翻譯了一下工藤貓的話。


    “嗯……也許?有可能會,也可能不一定呢。”齊木白說。他忽然就明白了工藤貓的意思,神色微動,卻隻是稍稍仰頭,緩聲道:“你也知道是假的,還會在意嗎?”


    “切,怎麽都不會完全不在意吧……”


    江戶川柯南有一瞬間確實想過,希望這裏是自己的世界,但這個想法就這麽一閃而過,帶起的漣漪平息得更快。


    通過幻境迴到“過去”彌補遺憾,就算隻能達成一定的心理慰藉,對於曾經失去過的人來說,也是一次非常難得的機會。隻是,江戶川柯南歸根究底是無法被眼前虛假的圓滿結局所安撫的人,縱使不甘,縱使悔恨,也要固執地向前行。


    可以說,這次事件更加堅定了他心中的某個信念,也算是有了收獲。


    跡部景吾的比賽結束後,這個幻境也就告一段落,到達崩潰的邊緣了。


    齊木白跟前兩次一樣送走了恢複人形的跡部景吾和江戶川柯南,在進入下一個幻境前,他頗為糾結地掰著手指念叨:“沢田、reborn、迪諾……還有楠雄說的那個鳳梨……”


    “啊啊啊,到底還有多少個人沒找得到啊!”他揉亂了自己的頭發,神色也是崩潰的。


    齊木楠雄卻道:“再多去幾次我也不介意。”


    正當齊木白感動地看過來時,他的話音一轉,赫然勾出了一個讓齊木白滲得慌的微笑:“就當做rpg遊戲,一個個通關打發時間好了。”


    “喂喂,這話說得就很過分了哦!”


    不管怎麽糾結,人總得去找。由於這一次的經曆實在很平淡溫馨,罪魁禍首出局得格外迅速,純當做放鬆心態的旅行也沒差,齊木白擦了把汗,真誠地希望,下一個世界還能延續這裏的和平……


    結果是,世界是個溫馨的世界,但對於幾個關鍵人物來說,他們正在經曆的事情,卻和“溫馨”一點兒也沾不上邊。


    黑羽快鬥正在拚了老命地與暴風雨抗擊。


    天知道他來時還無比平靜的天空是如何被烏雲所席卷的,深夜,本應漆黑之中帶著點零碎星光的夜幕潛伏著湧動的雷光,除此之外,還有尚未完全傾瀉而下的雨水正在緩緩地醞釀。他在雨裏奔跑,渾身上下都被打濕了,鴿子從袖口鑽進衣服裏瑟瑟發抖,縮著沒一處幹的翅膀躲在他的胸前,咕咕的叫聲中都染上了顯而易見的驚恐。


    他突然鼻子有些癢,不由得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肯定不止是隔了個空間有人正在惦記他的緣故,還有他疑似被雨水淋感冒的原因深在其中。


    “不要跑啊不要跑啊這麽大的雨!”


    扯開嗓子大喊,黑羽快鬥睜開眼都很費力,更別說想要看清楚前麵已被雨幕侵蝕得一片模糊的人影:“要打雷了!往樹下跑會被雷劈的啊啊啊!”


    然而,他的音量都這麽撕心裂肺了,與快要把大地擊穿的雨聲和悶雷聲相比,完全不是一個檔次,自然被壓得死死的,隻剩下那麽一丁點微弱的尾音穿過厚厚數層水珠傳到了前方。


    木之本白跳窗跳得太快,動作還幹脆利落一點沒有拖泥帶水,讓黑羽快鬥一愣過後就條件反射跟著往外麵的大雨裏跳,連把傘也沒拿……好吧這麽大的雨打傘也沒用。


    同樣的,由於慢了這麽幾秒鍾,眼花還不怎麽熟悉路,黑羽快鬥緊緊墜在木之本白後邊兒,竟是沒能追得上去,他喊的那幾聲也相當於石沉大海,完全沒得到迴應。


    ——可惡哇,欺負他用不了魔術還跑不快嗎!


    黑羽快鬥拖著浸了水之後就像灌了鉛一樣的兩條褲管,在滿臉水的情況下狠狠地磨牙。


    但是磨牙也沒用。


    他還是辛辛苦苦地在雨中追著人跑。


    隻不過……黑羽快鬥方才的某一句話似是被憤怒的天公聽進了耳裏,暗沉的天邊雷鳴忽閃,突然間,有一道橫跨大半邊天空的粗長雷光劃開了連成一片的雲朵,向著陸地劈來。這道粗壯的雷電又在降臨到地麵之前裂出了幾條較細的分支,其中有一條獨獨飛往了右側,眼看著就要擊到下方城鎮中直達河邊的林蔭小道——


    險而又險地砸在了道路中央一個不明顯的黑點的身前。


    黑羽快鬥及時地瞧見了那道細雷,也不知是不是被危機激發了潛力,在關鍵時刻向前奮力一撲,便將那個同樣濕透了的人影從原先的位置上撞開。後背重重地抵著硬邦邦的石地,兩人結結實實撞在一起的時候不約而同發出一聲悶哼,而這極低的聲音,又被近在咫尺的炸響蓋了過去。


    嘩啦嘩啦,嘩啦嘩啦。


    雨水仍在不留情地拍打地麵,水溝早已經滿溢,下水道裏更是有著湍急的水流在不停歇地流淌。


    原本還在最前邊的少年不由得被撞得跌到地上時,也濺起了一地的水花。黑羽快鬥昏了一下,兩隻手還死死抓著少年的袖子,他的鼻子磕到了全是骨頭沒有肉的肩,眼角又被對方濕漉漉的下巴撞了一下,那股暈眩的感覺才算是過了去。


    因此,他的反應要比被撞得更狠的那個快上一些。


    “你不要命了嗎!”


    黑羽快鬥直接坐在了還沒起身的木之本白身上,兩手又抓著他徹底濕透的襯衫的衣領,把他提起來了一半。他們兩人都是一副狼狽得不行的樣子,頭發濕了,亂七八糟地貼到一塊兒,衣服也變成了皺巴巴的緊身型,一路一路的細小水流從額角落下,滴進眼裏,把幾乎都是憤怒的情緒全部暈染開了。


    “找人?可是連你想找的人在哪裏都不知道,漫無邊際地亂跑有什麽用!”


    被他激動地晃著領子的少年卻是咬著唇,緊縮著的眉頭下,凝起的眸子裏看不出未經水色遮掩之前的顏色,正在醞釀的卻是最外一層的怒意。


    木之本白覺得這個突然冒出來自說自話的怪盜十分莫名其妙。他不認識他,唯一的交流大概就是那天晚上以及在街頭沒有刻意進行的對話,但這人就是主動湊上來,也不擔心他真的報警,自來熟得仿佛他們早就認識了一樣……


    好像確實有一點“他很熟悉”的感覺,但事實沒法改變,他和這個怪盜隻能算是陌生人。


    任何人都會對陌生人不由分說硬要幹涉自己言行舉止的行為產生排斥,木之本白也不例外,但他雖是憤怒,卻也不會說出些過分的話——就在剛才,怪盜幫了他一次也是不能否認的事實。


    所以,他的選擇便是,忍住火氣,什麽話都不多說。不用多加解釋他為什麽會這麽著急,也不需要說明他其實能夠隱約感受到弟妹所在之處,木之本白深吸一口氣,用力拽開就像是要扼住他脖子的胳膊,仍舊朝著雨幕的深處跑去。


    黑羽快鬥猝不及防被推了一下,一屁股坐進水聲嘩嘩的坑窪裏,整個人都有些呆了。


    他心髒跳動的頻率有些加快,冥冥之中有種古怪的感覺,仿佛木之本白這一去,要是不抓住他,方才觸碰到的溫度就會悄無聲息地消散。


    奇怪。


    太奇怪了。


    他怔怔地按著自己心跳的地方,連著又從袖口跳出來的蠢鴿子一起淋成了落湯雞。


    要做點什麽。


    這麽想著,黑羽快鬥忽然看到了不遠處從雜貨鋪門內隱隱透出的燈光。


    那——就是這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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