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劍, 原是一把纖細的鐵器,宛如薄薄的一層雲片。然而,此時此刻,純白的顏色已被汙濁的血痕所覆蓋。握緊劍柄的手指微不可見的顫抖, 慢慢地, 五指終於鬆開了。


    已被汙染了的兇器直直下墜,斜插進同樣汙穢的土地。他的指尖還滴著血,出現在身後的少年抓著它, 表情淡淡的, 這次竟是難得地沒有嫌棄。


    ——也很難得地……


    呆立了好半晌,他才像是艱難地找迴了自己的聲音。


    “……終於改口叫我表哥了啊。”


    “你聽錯了。”


    “……沒有。”


    “聽錯了。”


    “沒有。”


    如此重複多次以後。


    “笨蛋就是笨蛋。”隻承認自己口誤了的表弟堅定地說道,“想讓我改口,等你哪天不廢柴了再說吧——雖然這個可能性已經相當地低了。”


    聽到這話, 他默了默,最後, 方才低低地笑了一下。


    而這輕得幾乎可以忽略的氣聲, 便是讓他晦暗的眼底增添起些許光亮的功臣。


    “所以, 再問你一次。”


    “笨蛋表哥,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的你, 還記得自己是誰麽?”


    “說實話,差點就忘了。”他說, 直到這個時候,才轉過身,麵向詢問的人。


    “我是宇智波白, 但現在,我是住在姑姑家,有一個超能力者表弟,悠閑地過著日子,隻在偶爾的時候煩惱存款還夠不夠用的齊木白。”


    差一點,差一點點,就要忘記這麽重要的事情了啊。


    齊木白……他想著,自己的承受能力其實並沒有那麽差,真論起來,應該說相當強大。隻是,他花費了相當漫長的時間才把那段不堪迴首的記憶勉強掩埋,竟然又毫無防備地重迴到“過去”,再毫不停歇地經曆反複的同一件事……崩潰,陷入這個輪迴無法脫身,也是難免的事。


    這個過程,多麽巧合地勾出了他自以為並不存在的——永無止境的孤寂。


    孤獨嗎?


    是的,他很孤獨。


    隻是因為每一世都有陪伴在身邊的親人,朋友,才凸顯出“至少現在的我還活著”這樣的事實。那隻能算是“那個時候並不覺得寂寞”,每每抵達最終的時刻,他才會猛然醒悟:在既漫長又短暫的生命裏,遇到的每個人都是過客。


    ——啊,原來一直都隻有我一個人。


    唔……好險啊。


    至少,在這個不知道為何會重複過去的世界裏,有人能夠拉他一把。


    躲藏在體內的靈魂仿佛忽然變得輕了,像是之前一點一點、不斷把心神塗抹成深黑顏色的沉重悄然間被剝離。與之相反的是,齊木白感到身體被排山倒海般壓下來的疲憊拖得越來越重,想閉上眼,順著自然的趨勢讓自己輕飄飄地倒下,將背負的一切都丟棄下來。


    他也真的輕輕地閉上了眼。


    身體向前傾倒,卻沒有沉沉地跌到地上。齊木白仍垂著眼瞼,當自身的重量被比自己還要矮上一些的少年接住時,下巴似是若有若無地擦過了對方的肩頭。


    “對啦,我以前有沒有說過……楠雄你真可靠,這樣的話?”


    他用略微發顫的氣聲,在少年的耳邊說道。


    齊木楠雄沉默了稍許,才道:“說過太多次了,特別囉嗦。”


    “哦,那再囉嗦一次,也沒關係吧。”齊木白好像笑了笑,同時喘了口氣,“表弟,尤其是現在,你太可靠了。”


    “但是,我一直想著的卻是,希望你能不那麽可靠。能力越強,需要付出的代價就越多,你啊……小時候不愛撒嬌,長大了也從不跟表哥搶遊戲機……和電視遙控器,真是個……”


    “——不可愛的表弟。我已經知道了,這句話你也說過無數次了。”齊木楠雄垂眼,看到的便是齊木白的頭頂。淩亂的黑發幾乎全都凝成了一縷一縷,汗水——還是濺到齊木白臉上的別人的血,全都被不自覺地蹭到他的脖頸間,他的襯衫衣領上。


    “你可以全部靠上來,這種姿勢不覺得更累麽。”他說,“既然知道我是超能力者,那也應該知道吧,你的體重對我來說還不算什麽。”


    “不,就休息這一會兒,已經足夠了。”


    即使再如何想要不顧一起地放下所有的重壓,齊木白也隻是將一小部分重量,經由下顎輕抵在齊木楠雄肩頭時的那點接觸緩緩落下。


    他的雙腿還在竭力支撐住身體。


    這樣就行了。


    “這麽沉重的……成年人的重量,可不是要靠未成年人來承擔的啊。”


    終於能夠靠自己站直的齊木白,稍有些踉蹌的後退一步,便慢慢蹲下去,握著還陷進土壤深處的劍。用它來支撐身體的同時,他抬頭,向神色略微出現了變化的少年露出一個微笑。


    從滿是血汙看不出來真實麵容的臉上綻放的笑,視覺效果上應是多麽扭曲。但是,對齊木楠雄而言,這個笑容所代表的卻是足以讓他徹底震撼的意義。


    ——一直都貼著廢柴標簽的表哥。


    ——總是打不起精神懶懶散散的笨蛋表哥。


    ——惹了麻煩永遠咋唿唿唿叫楠雄a夢的齊木白。


    曾經讓齊木楠雄困惑過的某個疑問再度浮現而出,他過去想不明白,從木之本櫻、跡部景吾的記憶裏“看”到的那個同樣叫做白的少年,跟自己的表哥真的是同一個人嗎?他稍微有點接受無能,因為除了外表,其他方麵他們太不像了。


    結果,直到如今齊木楠雄才恍然,這是他自己的問題——他根本,不了解齊木白。


    獨屬於這個人的特質根植於靈魂,令他即使換了麵貌換了身份都不會改變。


    “對了,知道我們在什麽地方嗎……哦,原來是——幻境啊。”


    聽完並不清晰的說明,齊木白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他現在還不知道幻境是怎麽弄出來的,隻隱約發覺這與自己有關。


    齊木楠雄隨後就說明道:“你和另外幾個人都莫名陷入昏迷,我找過來,才發現有點不對。”


    “至於‘幻境’是什麽東西,我又是怎麽想辦法進來找到你的——是一個藍色的鳳梨頭把情況告訴我,順便給我指了‘路’。”


    “啊……所以說,其他人都被丟到別的小幻境裏去了?還都是由我的記憶組成的世界?”


    齊木白迴過神來後,頓時覺得這就麻煩了,有種老底都被人給揭完了的尷尬感覺——但事已至此,沒辦法,照這個情形,有很大的可能,他還得去那些個小幻境把人給救出來。


    ……怎麽過去也是個問題,不過,現在先不管那麽多。


    他已經聽見了正在靠近的動靜,按照不變的軌跡,水門他們也該到了。


    “楠雄,你一直都能找到我嗎?”


    他突然這麽問道。


    “可以。”雖是這麽說,齊木楠雄不著痕跡地皺起眉,不知道齊木白為什麽會這麽說——然而,很快他就知道了。


    齊木白用了點力,把劍從土裏抽了出來,橫在了自己的脖子邊。


    他的眼神出奇地平靜,平靜得在注視著麵露錯愕的齊木楠雄的時,眼裏甚至隱隱顯現出了幾許溫柔之色。


    笑著說:“別呀,你生氣了?好可怕,可惜沒有相機,不然我真想把你現在的表情照下來。”


    “看,現在已經晚了,沢田他……我想他也跟我一樣,會不斷地重複這個時間。所以,隻是為了讓時間再迴溯一次而已,到時候,等人到齊了,我們才可以一起商量,要怎麽結束這個世界。”


    “應該隻有這個辦法吧。沒關係,一瞬間就完了。”


    “不要阻止我,不要看我。”


    “表弟,一會兒見。”


    這麽說著的人,懷著輕鬆的心情把劍橫著劃下。事實也正如他所說的那般,時間再度迴溯了。


    隻是,齊木白沒來得及看見,當沸騰的血箭噴射到身上時,表弟自冷漠開始變幻的表情。


    ——憤怒?


    又不算。


    似乎,很像是將惱怒與其他複雜的情緒糅雜在一起的神情。


    齊木白迴來了。


    與之前數十次形成條件反射的單調行動不同,這一次,他依舊提著武器,站在還未燒著的營帳裏,卻沒有麻木又利落地捅死自己。


    他把劍插迴劍鞘——這個動作倒是利落的——然後,幾步跨上前,把掉落在地上、還沒被鞋底踩得粉碎的蛋糕(還是餡餅?隻有買的家夥才知道)撿起來,也不管髒不髒,直接塞進自己嘴裏。


    匆忙得都沒怎麽咀嚼,齊木白把這麽大塊蛋糕直接咽了,差點噎到了自己。不過,蛋糕的滋味他卻是嚐到了。


    很甜。


    甜得膩死人。


    這些笨蛋,誰告訴他們宇智波都喜歡吃甜的?


    但是……


    “謝謝。”


    “對不起。”


    低下頭,無視掉幻境裏的噪音:“沢田綱吉?”


    “啊!是!!!”


    “好,我們走。”


    說完,提起這迴還活得好好的附身版沢田綱吉,他第一次衝出了這個讓人窒息的地方,頭也不迴。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上下蹦躂):將這顆正在真誠跳動的親媽的心,傾情展現給大家!親兒子,不摻假,嘿!


    小白:滾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全家都有超能力,除了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路人小透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路人小透明並收藏全家都有超能力,除了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