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雲荒的角落,盛柯還是住在那座院子裏麵。


    庭院裏的梨花還在開著,葉子簌簌地往下掉,時九端著茶水,坐在盛柯的對麵,不由得問道:“你這院子裏麵的樹,都多少年了,怎麽葉子還是沒有落完。”


    盛柯目光看了過去,挑了挑眉,隨即答道:“雲荒這地方,本來就和人世不同,不能用常理來推測。”


    換而言之,就是他也不明白到底什麽原因。


    “那兩個孩子,有一個能打開‘門’,是哪一個?”


    “你猜。”


    “我不猜,我隻是有些好奇,你和誰生的這兩個孩子?”


    時九舔了舔嘴唇:“和個長得迷眼的妖精生的。”


    “你是個狠人。”盛柯銀白的眼眸裏帶著點點的亮光。


    時九問道:“你眼睛怎麽了,看起來像是沒聚光一樣。”


    盛柯有些無語,時九這家夥,似乎對誰都喜歡虛與委蛇,到了他這裏,倒是相互傷害了起來。


    “不知道,大概是年齡大了,眼神不好了吧。”盛柯淡淡地道。


    也許是一到晚上的時候,梨花就自己從雲上長出來。


    自己爬迴了樹上,等著第二天繼續落下來。


    時九把茶壺裏的水又倒了一杯進來,囫圇吞棗地喝完。


    盛柯抿了抿嘴唇,瞥了一眼時九,有點不屑地道:“牛嚼牡丹。”


    時九許久沒遇到嘴這麽毒的,冷哼了一聲,懶得懟他了。


    “這次你從畫中世界出來了,找到了天道的弱點了嗎?”盛柯問道。


    玩笑開完了,也該談論一下正經事情了。


    時九點了點頭,她梳理了一下思緒。


    沒有愛情的時九,現在隻想搞事業。


    愛情使人盲目,而死老公使人明智。


    時九抿了一口茶水,答道:“這事情解釋起來很複雜,我說了你也不懂,簡而言之,雲荒所有的人,都是天道的弱點。隻要他們入世,就足夠打破雲荒和三千世界的平衡,讓天道好好地頭疼一番了。”


    “天道又不是個人,他怎麽會頭疼?”盛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他隨機歎了口氣,“而且雲荒的人,都是生前不珍惜生命,自殺而死的,提前去人生,並不是一件好事,時九,你莫不是在誆我?”


    在雲荒待著的這上千年,盛柯見過不少剛入雲荒,就想著惹是生非,再死一次的人。


    沒有生的勇氣,連死的自由也沒有,他們期望著的未來,就是沒有未來,那樣的家夥,即便是入世又如何?隻不過是徒增傷悲。


    “我騙你做什麽?我可是有根據的。”時九唇角翹起,把杯子裏麵的水一飲而盡。


    盛柯的雙手抵在下巴上,專注地看著時九,“願聞其詳。”


    時九把空了的水杯又斟滿,既然說她是牛嚼牡丹,那她不多喝一點,豈不是辜負了這罵名。


    時九笑著道:“天道有輪迴,蒼天饒過誰,正是因為自殺的緣故,他們身體裏的魂力比起常人而言,要多得多。你知道的,魂力什麽都能做到,甚至是創世的力量。”


    盛柯的瞳孔縮了縮,隨後道:“難道……你進去的畫中世界,是個真實存在的世界。”


    “是,那裏的人,都有自己的靈魂,隻不過世界是有限大的,大概隻有八分之一的雲荒,而且是嚴格按照創世者,也就是那個漫畫家建立的故事線運行的,由於漫畫家對主人公的尤為偏愛,給我添了不少麻煩。”


    時九皺起了眉,不知不覺之間,手哢嚓的一聲,把手裏的杯子捏碎。


    茶水和杯子的碎渣子都掉在了桌子上。


    盛柯的眉頭皺起來,一言難盡地看著時九,“這杯子我珍藏了許多年,你說你有潔癖,我拿出來招待你,你卻一手把它捏碎了。”


    時九恍若未聞,繼續道:“盛柯,我猜測天道允許雲荒的人,進入輪迴的條件,就是因為那個人,把自己的魂力用了一大半,直到力量薄弱,不足以有任何的威脅性。”


    盛柯聽得迷迷糊糊,原諒他自詡自己智商還算在線,時九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能聽懂,可組合在一起的時候,他怎麽就沒那麽明白了。


    一直被當做是雲荒通用貨幣的魂力,什麽時候成了這麽厲害的東西了?甚至是天道都會忌憚。


    “時九,你是不是去了一趟畫中世界,人傻了?”


    時九看著盛柯,覺得自己在麵對一個傻子,救不了的那種,這個傻子還在罵她是個傻子。


    時九倒吸了一口涼氣,搖了搖頭,隨即站起身來。


    八年前見到他的時候,還沒這麽傻的,真是歲月是把殺豬刀,自帶降智打擊的。


    “你若不信,我也沒法子讓你信,你好好想想吧,沒準哪天就想開了。”時九唇角帶著氣死人不償命的笑容。


    盛柯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覺得自己的腦袋在發燙,他點了點頭,對著時九揮了揮衣袖,“你走吧,給我個清淨,讓我好生想一想。”


    時九答道:“等你想清楚了,就來焦糖家找我,我最近診所要再開業了,沒想到雲荒這麽大的地方,連個心理醫生都沒有。”


    盛柯:“你見過專業的心理醫生自殺的嗎?若為醫者,不能自救,那還當什麽醫生,不是自欺欺人嗎?”


    時九答道:“醫者不自醫,誰說心理醫生就不會自殺的。往後你定然會遇到的,雲荒不是什麽樣的人都有嗎。”


    就像她,算是半個心理醫生了,還不是最後選擇了自殺而死。


    枉然學了那麽多,自己還是個病人。


    盛柯意識到時九意有所指,他的眼眸垂了下來,“你認識的那個小妖精,生的那麽美,那你為何要殺‘她’?”


    “你問這個做什麽?”


    “隻是好奇罷了,如果你不願意說的話,那我不聽也可以。”盛柯端起了茶杯,掩飾了一下自己的反常。


    “他騙了我,我最恨別人騙我,一騙還是許多年,徹頭徹尾的,讓我覺得很丟人。”時九自嘲地道。


    盛柯木然地看著時九,驚唿道:“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人,這還真是為民除害了。”


    時九啞然,原以為是盛柯這人良心發現,沒想到隻不過是改頭換麵,換湯不換藥,到最後還是來懟她的。


    時九身後的翅膀展開,黑色的翅膀上,熱烈而璀璨的火焰燃燒著,如果豔麗的花紋一般,流光溢彩,處處生輝。


    “再說一次,我便把小黑送過來,也讓小黑為民除害一下。”時九溫和地道,卻把盛柯嚇得也把杯子捏碎了。


    在時九走的這幾年,黑貓硬生生地靠著堅持不懈地騷擾技術,把盛柯從一個傲嬌變成了一個悶騷……


    都是生活所迫。


    時九的翅膀滑過雲荒的天空,雲荒的眾人都看到了她。


    時九在雲荒還是挺受歡迎的,比她在其他世界要受歡迎的多,畢竟在雲荒,時九沒做過壞事,人們都喜歡好人。


    要是出去了,時九指不定就被那個犄角旮旯的地方給收押了。


    時九迴到焦糖的房子,焦糖此時正在和景初還有時遲讀睡前故事。


    時九覺得莫名其妙的,早在他們三歲的時候,景初和時遲就已經把西澤爾莊園裏所有的書都讀完了,現在怎麽突然返璞歸真,想要聽睡前故事了。


    時九站在門外,看著焦糖輕手輕腳地關了燈,退出了房間,關上了房間的門。


    “你迴來啦,時姐姐,和盛大人事情都談完了嗎?”焦糖熱忱地問道,“我剛剛給他們讀了睡美人的故事,他們好像很喜歡呢,對了,這兩個孩子上幼兒園了嗎?認識中文嗎?要不我明天去給他們找個家教。”


    時九點點頭,攬著焦糖的肩膀,焦糖莫名其妙地跟著時九向前走了幾步。


    “他們學貫古今,博覽群書,比我們兩加起來讀的書都多,不用找家教,睡前故事也免了吧。”時九拍了拍焦糖的肩膀,歎息道。


    孩子長得太快,她也是沒有辦法。


    焦糖愣愣地看著手裏的童話冊子,終於知道了景初和時遲臉上那寬慰和溫柔的笑容是怎麽迴事了?


    “嗬……嗬……嗬……”終究是錯付了。


    時九道:“這些年勞煩你維持診所了,明天開始它就要正常營業了,你要不要來給我當助理,給你工資翻個幾百倍。”


    時九的魂力,是全雲荒最多的,誰也不知道她哪來的,也許有的人真的是格外地受命運偏愛吧。


    “不要啦,我更喜歡畫漫畫,既然時姐姐迴來了,我就能專心地全職畫漫畫了,麻煩以後把家裏的一日三餐都負責一下,時姐姐的廚藝,我想念了好久。”焦糖眉眼彎彎地笑道。


    時九點了點頭,伸手輕輕地刮了一下焦糖的鼻子,溫聲道:“好啊,你想吃什麽,明天我都給你做,包你滿意。”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鹵豬、鹵鴨、醬雞、臘肉、鬆花小肚兒、晾肉、香腸兒、什錦蘇盤……”


    時九沉默了下來,默默道了句,“好。”


    自己允諾的事情,哭著也要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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