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九背對著無數的戰火,從硝煙中走來,漫天火光就在她的身後。


    她的手裏還握著景止的刀,唇角翹起,帶著溫和的笑容。


    有種雲淡風輕的自信,帶著觸目驚心,一見難忘的張揚。


    景止的瞳孔縮了縮,手裏的聖槍放了下來,看向了時九,倏然間笑了起來。


    幸好年少的時候,沒有遇到時九,而是晚一點,又晚了一點。


    要不然的話,他大概再也不想看別的女孩了。


    年少時遇到過於驚豔的人,會容易錯付終身的。


    現在錯付了,倒也不算太虧。


    時九的身後紅色火焰炸開,像是一場盛大的煙火,天空中煙霧彌漫。


    如果這世界的規則要讓吸血鬼贏的話,那她就要逆天而行。


    吸血鬼們被高溫的水蒸氣燙傷,空氣中的慘叫聲此起彼伏。


    黑色的吸血鬼們從天空中接二連三的墜落。


    時九慢慢地走到了景止麵前,淡淡地道:“你都看到了,博爾吉亞的下場,景止。不過如果是你的話,唔,我不會殺了你,而是會把你關起來。”


    她的唇角帶著笑容,眉眼彎彎,語氣也分外地溫柔。


    隻是每一句話,聽起來都很認真,還很嚇人。


    景止點了點頭,緋紅的唇揚起一抹冶豔的笑容,琥珀色的眼睛裏帶著熾熱的亮光,從懷裏拿出了一塊帕子,給時九擦了擦臉上黑色的血汙。


    他溫柔地答道:“好,都依你。”語氣裏帶著的包容和寵溺驚呆了周圍的小夥伴們。


    一旁的吸血鬼獵人們吸溜著鼻子,下定決心,以後就算是惹怒了老大,也絕對不要和嫂子作對。


    老大生氣的話還有迴轉的餘地,如果是嫂子的話,詳情借鑒地上躺著的那個血族的首領,博爾吉亞。


    一擊穿心的感受,想必很涼涼。


    時九把景止的那把刀重新放入一旁的裝具裏,言笑晏晏地道:“嗯,我記住了,景止……不許食言。”


    屠龍者一刀砍了偷襲過來的吸血鬼的腦袋,埋怨道:“老大,嫂子,你們秀恩愛能不能換個場合,考慮一下我們的感受啊。”


    莎莉亞默默地拽著屠龍者的手臂道:“老大,嫂子,你們當我們不存在就好,不用管我們。”


    作為一個搭檔,莎莉亞覺得屠龍者所有的機智,大概都花費在了戰場上麵對著敵人,在日常裏簡直就是在鋼鐵直男和一根筋之間反複橫跳。


    後者起碼還存在大腦這種身體結構。


    而對於前者,基本上算是不存在的。


    戰局到了現在,基本上是穩定了下來,人類壓製了吸血鬼。


    吸血鬼獵人把吸血鬼全方麵碾壓。


    原本是吸血鬼獵人以一當十的局麵,現在變成了一對一的打鬥。


    時九拿著景止的白色帕子,慢慢地擦拭著手指上的髒汙,吸血鬼的血液和人類不同,是黑色的,緩慢的,惡臭的。


    她的手指慢慢地顫抖著,從黑暗中脫身的時候,她才反應了過來,自己剛剛到底殺了多少的吸血鬼。


    吸血鬼早已停止了運轉的身體,要靠著人類的血液汲取力量。


    即便是黑暗的生物,也有想要繼續活下去的生存本能。


    時九不喜歡殺戮。


    從前的上萬年裏,時九喜歡騙人感情,奪人錢財,喜歡一切不仁不義的手段。


    她喜歡隔岸觀火,看著人殺人,卻從來不喜歡自己動手殺人。


    這也是時九雖然打遍三千世界無敵手,卻還是會被人追殺的原因。


    她的敵人們對她的力量,沒有一個清楚的認知。


    時九不會動手殺人,這是她作為一個壞人的底線。


    就算是她自己死不了,那也不該讓別人死……


    但在這個吸血鬼世界裏,時九卻殺了很多的吸血鬼。


    即便吸血鬼是黑暗生物,時九心裏還是覺得很膈應,像是冥冥之中,某個底線已經被觸碰到了……


    時九沉默著擦拭著手指上的血汙,如果是為了景止的話,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的底線,已經變成了他。


    景止在時九旁邊,繼續用聖槍裝具掃射天空上的吸血鬼,巨大的後坐力已經把景止手腕上的護腕被震碎,手指上的皮膚被磨破,血液暈染在聖槍上。


    這次戰爭的主力軍是吸血鬼中的血族,在這一次作戰之後,血族算是徹底玩完了。


    首領博爾吉亞被殺,大半的血族成員被殺。


    把吸血鬼進行趕盡殺絕,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隻要還存在著陰暗的墓穴,吸血鬼病毒就會繼續存活,在某刻爆發,滋生蔓延,把某個棺材中的屍體變成吸血鬼。


    如果依舊存在著黨派的話,這些零零散散的吸血鬼就能被統一管理,反倒是降低了人類被侵襲的概率。


    這一次吸血鬼與人類第十次大戰,以人類的勝利而告終。


    而在戰場上,吸血鬼方派來的談判者,是瓦蓮娜。


    瓦蓮娜現在不是聖賽羅家族的伯爵小姐,她還是吸血鬼家族的密族族長夫人。


    之前在戰爭開始前,瓦蓮娜讓景止救她的場景,還曆曆在目。


    這也讓吸血鬼獵人們對瓦蓮娜卑劣的程度有了一個新的認知。


    如果景止心軟的話,那會變成什麽樣的景象?


    引狼入室。


    瓦蓮娜的神情有些愧疚,還有些纏綿的不舍。


    如果當初她選擇的人,是景止的話,那麽現在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是不是她就能嫁給景止,變成西澤爾夫人,而不是一個吸血鬼。


    景止無動於衷,手臂環抱著時九的肩膀,目不斜視,左手拉著時九的手,擺弄著時九的手指。


    時九麵色平靜而溫和,甚至還帶著一抹恬淡的笑容,靜靜地看著瓦蓮娜。


    綠茶可真是夠綠的,又當又立,既然作出了選擇,那現在就別後悔。


    含情脈脈地看著別人的丈夫,這算什麽?


    時九勾了勾,景止側臉,低下頭看著時九。


    他的目光裏有些許的疑惑,“怎麽了,小九?”


    時九的唇落在了景止的臉上,輕輕地啄了一下,“蓋個印章。”


    景止聞言在時九的臉上也親了一下。


    瓦蓮娜低下頭,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要是葉尼塞在她身邊就好了,這樣她就不用了獨自麵對這些可怕的場景了。


    每個人都會慢慢地學會堅強,無論是自願還是被迫。


    屠龍者看著時九和景止兩人膩膩歪歪的樣子,欲言又止,最終選擇從袋子裏掏出了一把花生米,慢慢地吃了起來。


    莎莉亞極為欣慰地歎了口氣,順手拿了一把花生米過來。


    教皇阿方索擬定了停戰協議,現在秘書處還沒把停戰協議送過來。


    讓吸血鬼進城是絕對不可能的,那就隻能大家在這臨時搭建的基地等著了。


    貝隆撞了撞黑鷹的肩膀,小聲道:“哎,這次戰役之後,教皇總該給我們發點獎金之類的吧。”


    黑鷹聞言有些疑惑地看向了貝隆,問道:“你突然說這個做什麽?”


    “當然是拿著這錢,哥倆去休個假,找個離都城遠點的地方,提前退休養老啊。”


    黑鷹搖了搖頭,“打完這一仗之後,我已經決定了,要是死的話,一定要離你遠一點。”


    “為什麽?”貝隆合上了自己的牧師手冊,不滿地看著黑鷹。


    “你話多,會打擾我安眠。”黑鷹雙手環抱著道。


    貝隆道:“切,那你和你那一屋子的布娃娃一起安眠吧。縹緲,咱們組隊吧,一起去度個假。”


    縹緲看了一眼貝隆,默默地走遠了一步。


    牧師什麽的,最麻煩了,打架全靠吟唱,他可不想自己一邊打架,一邊還得顧忌著貝隆。


    一個小時之後,教皇的秘書處把停戰協議送了過來。


    時九覺得就算是景止和瓦蓮娜是敵對雙方,簽署的是停戰協議,他們的名字也不能簽在一個地方。


    於是,停戰協議的簽署人,是時九。


    前女友和現任妻子的對決,以正室的勝利告終。


    縹緲有感而發,正宮不死,你想當妾都不行。


    也許他也該找個搭檔了,一個人怪冷清的。


    協議中規定,吸血鬼隻能吸食動物的血液或者是死人的血液,禁止金錢交易人類的鮮血,更不能使用暴力手段擄走人類。


    吸血鬼必須遠離人類的聚集地居住,一經發現,即刻驅逐。


    所有的條款都是按照人類的利益來。


    如果有任何逾矩的行為,協議作廢,而戰爭將會再次打響。


    簽完了協議的一條又一條條款之後,瓦蓮娜帶著吸血鬼的殘黨們離開了巴塞倫納的郊外,去別的城市據點。


    東方的天空產生魚肚白,天色將明,暗夜已經結束了。


    吸血鬼獵人的軍團一共有九十個核心成員,沒有一個死在了戰爭裏,但還有很多寂寂無名的人,死在了戰爭裏。


    也許他們是某個人的父親,母親,丈夫,妻子,兒子,女兒。


    但現在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稱唿,那就是犧牲者。


    這本身就是一場不義之戰,捕食者對被捕食者的戰爭。


    但好在他們最終贏了,靠著所有活下來的人,還有犧牲者的力量。


    否則,整個亞特蘭蒂斯大陸,將會陷入吸血鬼統治人類的永夜。


    迴到巴塞倫納之後,滿城歡唿的盛宴已經開始,張燈結彩,空氣裏彌漫著麵包的香氣,還有葡萄酒的酒味,甘甜醇香。


    時九看著自己的手,恍惚間似乎看到了上麵還殘餘著的黑色吸血鬼血液,但當她眨了眨眼睛,似乎又不存在了。


    景止和時九並沒有參加慶功的宴會,而是迴到了西澤爾家。


    此時此刻,他們隻想抱著彼此好好睡一覺。


    戰爭之後會出現應激反應,時九醒來的時候,看到景止坐在床邊,沉默地看著她。


    時九躺在床上,對著景止伸出了手,啞著聲音問道:“景止?你怎麽還不睡覺……”


    景止俯下身來,抱住了時九的肩膀,鼻子碰了碰時九的鼻子。


    “我隻是在害怕,如果你真的死在了戰場上,那我該怎麽辦?”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著,幾不可聞地歎息了一聲。


    她拿著他的刀衝向戰場中間,和千軍萬馬抵抗的景象,像是循環不斷的錄像一樣,一直在他的腦海裏播放,一次又一次。


    即便是他安慰自己,最後時九還是迴來了,從漫天火光之中,可是後來,火光反倒是吞噬了時九,把時九帶入了萬劫不複的地方。


    他好像多了一件盔甲,但又好像多了一個軟肋。


    那就是時九。


    就像是她曾經不經意間走進了他的世界一樣,景止也會害怕,在某個時刻,她也會無聲無息地離開,就像是她從未出現過一樣。


    景止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他的手腕和手指上用繃帶綁著,伸手拂過時九的麵龐的時候,不是慣來溫暖的感覺,而是粗糙的布感。


    時九知道,景止這是害怕了。


    他在害怕失去她。


    如同曾經的她一樣。


    在尚未失去的時候,會覺得患得患失。


    在真正失去的時候,會覺得痛不欲生。


    時九不會讓她的景美人感到不安。


    時九伸手抱住了景止的脖子,手指拂過他的脖頸,溫暖的脖頸,白皙的皮膚,如同上好的暖玉。


    “景止,我們做吧。”


    “我想要你。”


    時九溫聲道,聲音如同溪澗之間潺潺的流水,溫暖,熨帖。


    時九所有真正的溫柔,不為人知的愛慕,都給了景止。


    景止愣了愣,感到了時九冰涼的手指正在解開了他的領口。


    她的手指很冷,他卻像是被火焰點燃了所有的欲望一般。


    景止低下頭,吻了吻時九的麵龐。


    此時已經是晌午,昨夜他們還在戰場上,現在就在家裏。


    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景止吻了吻時九的眼睛,她的眼角有淚水滑落。


    他伸出手,擦幹了她的淚水。


    “小九,不要哭。”景止的聲音有些倉皇。


    時九悶悶的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景止,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永遠,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即便是死亡來臨。”


    景止伸手輕輕地捂住了時九的嘴巴,“小九……”


    死亡對於他們彼此都是一個過於沉重的詞語。


    永遠則更加是一種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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