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九走出了巷子,發現自己到了城市的市中心。


    這是個完全陌生的城市,建築物,馬路,行人的口音……


    時九有些恍惚地站在人行道的旁邊,看著車水馬龍的馬路,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往哪裏走。


    她站了一會兒,等到紅燈變成了綠燈,又變成了紅燈。


    要是她還記得景止的電話號碼就好了。


    時九走到了公交站台的旁邊,看了一下城市的縮略地圖,原來自己現在並不在江城,而是在江城旁邊的另一個城市,霄市。


    摸了摸口袋,一分錢都沒有。


    隻有袖口裏有一根棉簽,還是從羅繁的手術室拿出來的。


    時九覺得自己有點缺氧,還缺糖,好幾天沒吃飯,從重明鳥的據點那裏起死迴生,這大起大落的人生有些過於刺激。


    她在路邊靠著牆坐了下來,頭埋在膝蓋上,竟然不知不覺地睡著了,等到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一對母女從時九麵前經過,女孩怯生生地問自己的母親,“媽媽,這個姐姐為什麽蹲在路邊啊,好可憐啊,我們給她點錢吧。”


    她的母親歎息道,“你還小,不懂。這個姐姐不是缺錢,她是遇到了感情問題。”


    時九默然,不,她就是缺錢……連坐公交車的錢都沒有。


    早知道還不如把還在催眠狀態的羅繁帶著,起碼還有個物質保障。


    時九覺得自己愈發有往渣女的方向發展的趨勢了,騙錢騙色騙感情。


    麻醉藥在身體裏殘餘的作用讓時九有些昏昏欲睡,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繼續在這種地方睡覺的話,大概會被當做是失足少女,還會帶壞小朋友。


    按照十分鍾走四百米的速度,霄市的市中心距離江城有三十公裏,也就是60,000米,隻要二十五個小時,也就是一天零一個小時,她就能走迴去。


    這樣想想,還是很有可行性的。


    於是時九在公交站台仔細地看了看路線圖,慢慢地往著江城走。


    原本她以為景止一定會找到她的,但顯然她還是低估了羅繁要把她泡在福爾馬林裏麵做標本的決心。


    這樣也很好,她就可以不用被景止記住自己狼狽的樣子了,要不然的話,每次景止印象中的時九,都是一個狼狽的時九。


    重明鳥,她記著這群變態了……


    早晚有一天她要把這群家夥按在地上打……


    時九沿著路線圖一路往前走,路上遇到了一個背包客,徒步穿越j省,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男孩,跟著時九走了一段路,聽了她簡化版的逃出賊窩的故事十分欽佩,給了她五塊錢硬幣,還有一瓶水。


    時九和男孩分開,喝了口水,拿著那五塊錢的硬幣,然後去坐公交了。


    等到晚上九點半的時候,所有的公交車都停止運營,時九的五個硬幣也用完了,水瓶裏的水還有一口,隻是被她留下來,隻當是望水止渴。


    她沿著路慢慢地走,還好有路燈,要不然烏漆嘛黑的更沒法走了。


    時九想起了很多事情,有的是她在精神監控中心的時候的事情,有的是在這個異世界的事情。


    徐溪,羅雅她們,有那條合約在,她們應該會得到mrp公司的特殊照顧,生活地好一些……


    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就是林梓原來的死期,時九也能察覺到這具身體在逐漸地變得衰弱。


    大概她還能在這個異世界停留的時間,也就隻有這麽多了。


    時九很高興自己幫到了林梓,也很高興能夠經曆在精神監控中心外麵的生活。


    她隻是,很舍不得景止。


    也許初見之時,她隻是把他當做是一個漂亮的東西,和雪花水晶球一樣。


    但後來的萬般種種,她卻很清楚的意識到,景止是一個很好看的人,一個於她而言,非常重要的人。


    他總是在她需要時到來,那麽溫柔地對待她。


    時九的唇角不由得浮現了一抹笑容,嗓子裏有些腥甜的氣息。


    夜晚凜冽的風吹起一個白色的塑料袋,在夜燈下盤旋飛舞。


    她的手放在冰冷的路燈柱子上,胃酸翻湧上來,混合著血腥味,嘔出了一些暗紅色的血塊,在白色的燈光下顯得冰冷又殘酷。


    時九看了一眼,隨即繼續往前走,她要迴江城……


    她想念那個膽小的阿飄,想念她家景止,想念溫暖的床。


    她似乎真的開始有了一個家,有一個在離開之後可以迴去的地方,那裏有等著她迴去的人。


    天空開始下雪,但雪花在夜色的籠罩下,卻像是漆黑的顏色。


    時九迴頭看向了遠處的那一攤血塊,它也漸漸失去了顏色,變成了黑色。


    糟糕陰暗的情緒,往往伴隨著冰冷的天氣一起到來。


    她的世界,又變成了黑白灰這三種顏色,單調,無聊,寂寞……


    雪落在肩膀上,帽子上,掠奪她僅存的最後一點溫度。


    時九磕磕絆絆地走著,終於被路上的一個不知道誰扔的易拉罐瓶子絆倒,跌到在了地上。


    她想站起來,但渾身一點上下一點力氣也沒有,於是她慢慢地整個人倒在地上,蜷縮了起來。


    隨便誰都好……


    救救她,救救她……


    時九在雪地裏睡了一會兒,她是被一個溫暖的懷抱喚醒的。


    那人把她抱在懷裏,濕漉漉的外套脫了一隻袖子,給她穿上了一件幹燥而溫暖的大衣,隨即是另一隻袖子,仔細又小心。


    她的脖子上被圍了一條圍巾,那人的指尖很溫暖,隻是哆嗦地厲害,她擦拭了她唇角的血漬,把圍巾往臉上拉了拉。


    兩隻修長的手包裹著她的臉,她覺得自己陡然間暖和了許多。


    他把她抱了起來,昏暗又混沌的世界湧入了一陣血腥的味道,血腥氣裏夾雜著一縷清淡的香氣,玫瑰花,桑葚,還有鬆樹枝的氣息,心跳聲在耳邊跳動,撲通撲通的,又急又快。


    她動了動眼睫,啞著聲音喊他,“景止……”


    他是不是受傷了,怎麽身上有那麽重的血腥味。


    “我在,別怕。”他伸手覆在她的眼睛上,“好好休息,小九,不要睜開眼。”聲音低沉暗啞,透著不為人所覺的倉惶。


    時九溫順又乖巧地點了一下頭,囈語一般地說:“晚安。”


    “晚安。”他笑著說。


    漆黑的路被十幾輛車的燈光照亮,雪花飛舞,無聲飄落。


    藍澤靠在車旁,臉上帶著一道幹涸不久的血痕,他的手裏點著一根煙,並不點燃。


    身旁站著夏金,夏金捂著自己的嘴,低聲地啜泣著。還好,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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