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九站在門口,目送者藍澤開著一輛極為騷包的酒紅色邁巴赫離開。


    藍澤頭伸出車窗,對著時九揮了揮手,隨即縮迴了腦袋。


    時九卻對著坐在後座的景止笑了笑,伸出手揮了揮。


    藍澤摩挲著自己新長出來的胡茬子,有點想明白了為什麽景少說時九是個奇怪的人了,確實挺怪的。


    又世故又出塵,看起來溫溫柔柔的,下手卻挺狠的,很矛盾的一個人,也很危險。


    手指的指腹還有一些繭子,那不是鋼琴師手上的手,像是一個經常玩刀的人的手。


    藍澤就挺納悶的,他一個正常人,身邊怎麽都是這些怪人。


    看著挺正經的,一個比一個黑暗。


    大概怪人之間是會相互吸引的,難怪景少會暗戀人家姑娘。


    嗯,景少是個變態,他暗戀的姑娘也有點變態的氣質。


    夏金從距離時九家不遠處的一個坑裏,推出了自己的寶貝摩托車,灰頭土臉地從土坑裏爬了出來。


    他對著時九不好意思地遙遙揮了揮手,騎著摩托車揚長而去了。


    時九的世界又安靜了下來。


    冬日的風帶著陡峭的寒意,日光也沒有多少溫度。


    她眯著眼睛看了一眼厚實的雲層,今天晚上興許還會下雪。


    時九裹了裹外套迴家,隨即關上了門,迴了家。


    她低頭看向手,手上的繭子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長出來的,還有那些細密的疤痕。


    這不是林梓那一雙白皙秀美的手,這是她的手,住在精神疾控中心的手。


    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三天。


    難道人的身體還會受到靈魂的影響?瘡痍遍布的靈魂,不能擁有一個完整的身體。


    時九也是第一次做任務,並沒有什麽經驗,她也不太清楚,這一具身體為什麽會產生這樣的變化。


    “林梓?”時九走上了二樓,然而沒有人迴答她。


    她不由得皺起了眉,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


    林阿飄到二樓之後就一直沒有下來,從夏金出現開始,她就消聲覓跡了,無聲無息。


    後來景止來家裏,林梓藏起來也情有可原,但現在時九唿喚她的名字都沒有迴應,又是什麽情況?


    時九打開一扇又一扇的門,情緒變得有些焦灼,“林梓?”


    她的腳步停留在了最後一扇門,那是二樓通往閣樓的一個小房間。


    時九猶豫著伸出手,敲了敲門,問道:“你在這嗎?林梓。”


    “嗯。”林梓的聲音在時九的腦海裏響起,微弱又渺茫,有些傷感…


    時九不知道如何是好,收迴了手,默默地站在了門外。


    直到很久很久之後,房子裏的光線都變得有些昏暗了。


    落地窗透出昏黃的落日光芒,林梓才說道:“時九,我還在麽。”


    時九溫聲說道:“我在。林梓,我會幫你,無論是怎樣的要求,我都會幫你實現的。”


    她的聲音像是惡魔落在耳邊的低語,又像是天使賜予的奇跡。


    善惡不辨。


    “什麽樣的事情都可以嗎?”


    “我就是為此而來。”


    時九的眼眸裏沉寂著漆黑的色彩,如同黑夜張開了羽翼,透著猖獗的思量。


    在時九也看不見的地方,她的身後有一對黑色的羽翼包裹著她的身體,尖銳的羽毛根根樹立。


    即便是殺了許覓柔,或者是許竹白,那樣的要求時九也可以做到。


    隻要林梓想要她那麽做的話。


    “我想你把許竹白揍一頓,揍得鼻青臉腫,把他揍得他媽都不認識。還有,把我以前收到的那些禮物都還給他。”


    林梓悶悶地說道,帶著點鼻音,像是剛剛哭了一場。


    時九失聲笑了,眼底瘋狂的色彩盡數散去。


    她還能指望林梓這個好人能提出什麽樣違法亂紀的要求?


    真是的,怎麽感覺這個愛哭鬼,沒什麽出息,也怪可愛的?


    “不許笑!”林梓兇兇地說道。


    “好,我不笑。”時九的嘴角卻還是忍不住勾起,“哭夠了?那我就開門了。”


    說著,她打開了門,看到了蜷縮在閣樓小窗下,透明狀態的靈魂體林梓。


    林梓背過身體不看時九。


    她透明狀的靈魂,單薄極了,幾乎要與空氣融為一體了,像是在風中的殘燭,風吹一口氣就滅了。


    時九走近了林梓,半跪在地上。


    林阿飄,就算是當個阿飄,也不是個厲害的阿飄……


    這樣想來,那些穿著紅裙子,披著長發,長著利爪的阿飄們,真是阿飄中的大姐大,鬼道的個中強者。


    “要把什麽東西還給他?”


    林阿飄頭埋在膝蓋上,目光並不看時九,手指指了指四周。


    時九見狀環顧四周,牆上掛著許多的相框。


    相框裏的相片,記錄了林梓從一個羞澀而美麗的豆蔻少女,漸漸出落成一個溫柔而優雅的鋼琴演奏者。


    但林梓和許竹白的合照,無一例外都是三個人。


    林梓,許覓柔,許竹白……


    沒有一張是林梓和許竹白單獨在一起的照片。


    閣樓不大,頂部就立時九頭頂一點點的距離。


    有一個小櫃子掛在牆上,打開一看,櫃子裏麵裝著一個馬口鐵盒子。


    時九打開了那個鐵盒子,圓形的鐵盒上裏麵是一隻笨拙又可愛的卡通企鵝,企鵝的背後是雪白的冰山。


    鐵盒裏,有一枚紐扣,一朵幹枯的白色月季花,一張第一名是許竹白,第二名是林梓的成績單,還有一塊跌碎了表盤的銀製手表,指針的時間已經停止轉動……


    就是這些像是破爛一樣的東西,被林梓珍而重之地收藏了起來。


    林梓所有的青春年少時,懵懂的心意都是關於他。


    從她鼓起勇氣告白,成為他的女朋友,到許竹白為了許覓柔和她分手,變成前女友,隻是一周的時間。


    有道是好聚好散,山水有相逢,給彼此留點體麵。


    最後林梓卻被許竹白斷手斷腳,名譽毀盡。


    早知如此,不如不相見。


    如此便可不相思,便可不相戀,便可不相欠。


    但欠債還錢,欠命還命,那也是天經地義。


    時九默不作聲地關上了盒子,把牆上的相框都取了下來。


    其中的相片都摳了出來,整整齊齊地疊成一遝也放到了盒子裏。


    人就是這樣奇怪的生物,情感很複雜,愛與恨交織在一起。


    說不清,也道不明。


    也無法放在天平兩端稱重。


    時九換了一件黑色的連帽衫,戴上了一頂黑色的棒球帽,背包裏背著那一鐵盒子,還有一塊隨手從門口撿來的磚塊,淡定地出了門。


    時九在公交車上打了個電話給許竹白,不急不緩地說道:“許竹白,我們江城大橋見一麵,就我們兩個人。分手了,我有些東西要還給你。”


    “如果你不來的話,我就去報案,你妹妹買兇殺人,這事你也知道的吧。”她淡漠地說道。


    當女朋友麽?斷手斷腳那種。


    今天,她就要為民除害。


    前座坐著一對依偎在一起的學生小情侶,聞言俱是身形一震,卻都不敢迴頭看時九。


    他們好像聽了一場了不得的恐怖愛情故事。


    電話另一端,許竹白答道:“我二十分鍾後到。”他的聲音很平靜,淡若山水,對時九的話似乎並不驚訝。


    他沒想到,這一去,就是被揍進了重症監護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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