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裏大大小小的燈都被時九開著,林梓心疼電費,讓時九少開燈。


    時九拿準了林梓的脾氣,輕輕地歎了口氣,抬頭四十五度仰望天花板,“在疾控中心,我受盡磨難……”


    林梓連忙叫停,她不過是個膽小又心軟的姑娘,時九繼續說下去的話,她怕會掉眼淚。


    時九坐在柔軟的床上,心滿意足地拉著被子,醫院裏的被褥可沒有這個舒服,她定定地說道:“林梓,為了你這床,我肯定要替你好好活下去,不讓你去坐牢。”


    靈魂體的林梓一時間無言以對,果然時九本質還是個精神病。


    時九的手裏拿著筆記本電腦,用天眼查查了一下許竹白,月清集團的總經理,十三家企業的法人代表。


    主要經營方向是房地產開發和大型連鎖商場。


    順帶著查了一下景止,景明集團總公司ceo,最大持股人。


    景明集團的執行總裁,還有各類子公司的法人代表,都是由景止的姐姐景晴擔任。


    她揉了揉眼睛,現在已經是淩晨三點鍾了,再不睡覺的話,就是天明了。


    時九搜索著腦海裏記憶,迴想起了當時在林梓身上發生的事情。


    在林梓經曆的時間線裏,在許竹白走後,她還在原地等待,等著許竹白迴心轉意,把她帶走。


    不曾想的,在十分鍾之後,一群人過來了,對著林梓跑了過來。


    出於身體防禦的本能,林梓順著滑坡滑了下去。


    因為發出了聲響,被那群人找到了,在往山下逃跑的途中,她被那群人抓住了。


    畢竟林梓隻是個纖瘦的女孩,體力根本就抵不過那群亡命之徒,最後被抓到了一個廢棄倉庫裏,脫了衣服,拍了不堪入目的照片。


    在被警察找到的時候,已經是五天後的事情了。


    當時林梓的心理已經在奔潰的邊緣恐懼,無助,絕望,但即便是那樣,她還是想要活下去。


    直到照片被公布到了網上,她的私人信息被曝光,堵不住的悠悠眾口還有那些不堪入目的調侃。


    拍照片的那一夥人,是“重明鳥”組織的成員。


    江城警察一直對抗的犯罪組織,到最後林梓也沒等到他們被繩之以法。


    在angelwithdevil樂團選拔首席鋼琴師的比賽裏,林梓憑借著高超的演奏技藝,最像肖邦的肖邦鋼琴曲演奏家,奪得了首席鋼琴師。


    她也曾以為,一切都會變好。


    那天晚上她接到了一束花,裏麵夾著一張告白的賀卡。


    在江城大橋見麵的時候,她被許竹白用斧頭砍斷了手腳,許覓柔就在旁邊看著,還有當初的那一批人。


    但最後卻因為他們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現場的痕跡,沒有問罪。


    當她醒來的時候,對醫生說想要看看太陽,後來便順著床邊爬了上去,跳樓自殺了。


    幕後主使是許竹白和許覓柔,她知道,卻無能無力,也無人信她。


    他們三人少年時相識,原來看重這段感情的人,隻是她這個傻子而已。


    誰又把誰當真?


    自殺的人,不入輪迴。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就是他們犯下最大的罪過。


    但有時,活著遠比死去要艱難。


    林梓感到不甘,她怨恨,她憤怒,為什麽要讓她經曆這些?


    她平生沒有做過半點傷天害理的事情,為什麽要受到這樣的屈辱,為什麽要遭受這樣的結局?


    僅僅是因為,她是個容易被欺負的好人麽?


    僅僅是因為,她擋了別人的路嗎?


    時九睜開了眼睛,一伸手,手上是冰涼的觸感,眼角是兩滴清冷的淚水。


    “笨蛋林梓…”


    第二天,時九在衣櫥裏換上了一件青綠色的羊毛衫,一條深藍色的牛仔褲,隨即就打算出門。


    被林梓緊急叫住了,質疑道:“時九,這樣出去,確定不會被凍死麽?”


    時九聞言又迴去加了件格子大衣。


    “時九,再加一條圍巾,還有手套,口罩,對了,還要帽子也要戴著,一定要全副武裝。”


    江城,是一個很冷的城市。


    時九無奈地拽了一條純白色的圍巾,在脖子上胡亂繞了兩圈,又戴上了針線手套。


    看了一眼林梓的那些帽子,下意識地拿了一頂紅色的貝雷帽。


    對於身體原主人的要求,還是要盡量滿足到,要不然把林梓氣哭了怎麽辦?


    今天本該是林梓在anglewithdevil樂團演奏的日子,這是一場周年獻禮的活動,會有很多音樂界和商界的知名人物到場。


    這是一次很重要演奏機會,為了這場演奏,林梓練習了兩個月,每天隻睡五個小時。


    然而一旦她不到場,演奏人選就會順理成章地變成渣男他妹,許覓柔,林梓也會被業界批評是一個沒有信譽度的演奏者。


    這就是昨天,為什麽許覓柔要對林梓出手的原因,她想要這次演奏機會。


    這次演奏的曲目是肖邦降e大調夜曲,林梓擔心了很久,怕時九會彈不好……


    但她的擔心其實有些多餘,時九雖然是個沒有感情的演奏者,但完美無誤地演奏出鋼琴曲,她還是能做到的。


    加上曲譜在林梓的腦海裏已經非常明確了,手指也有機械記憶。


    在進醫院前的幾年,她接受過的貴族教育裏,最重要的一項,就是鋼琴。


    在進醫院之後,醫院裏也有專門的鋼琴教室,在時九不發病的時候,也可以去鋼琴教室練習。


    偶爾在那也會遇到幾個瘋了的作曲家,演奏家,不過時九跟著他們學了幾天,覺得自己也快要被帶瘋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時九出門前又從廚房拿了一把折疊刀,放到了口袋裏。


    林梓懵懵懂懂地問道:“帶刀防身嗎?”


    時九微笑著說道:“嗯。”


    今天是九號,是她發病的日子。


    時九怕自己控製不住情緒,到時候要是找不到工具的話,可能又要拿頭撞牆,那樣的話,一定會覺得很疼。


    時九是坐公交去的,因為她不會開車,再者,精神疾患是不允許考駕照的,她要是開車,那所到之處的人都有生命危險了。


    在江城博覽中心的門口,寒風唿嘯,時九半張臉都窩在圍巾裏,唿出一口熱氣,一迴頭就看見了景止。


    景止的肩膀上背著一個小提琴的琴箱。


    他穿著一身深藍色的西服,套著一件半長的黑色風衣,耳朵上戴了一枚銀飾,蔓延的荊棘藤繞在了耳廓。


    妖冶的樣貌,像是在沉寂的禮服裏,開出的一朵地獄之花,透著蠱惑的意味。


    他伸出手,手指修長,勻稱而秀美,說道:“路人甲小姐,你今天也是來演奏的嗎?”


    說著,景止拉了拉時九的紅色帽子,“對了,我想起來了,你說過你是個鋼琴演奏者。”


    時九愣愣地看著他,而後認真地點了點頭,“景止。”沒想到這麽快就能再見麵。


    “那我們一起進去吧。我今天是特邀嘉賓。”本來受人之托,還有些不高興,見到你就高興了。


    時九點了點頭,兩人並肩走著,一起去了後台。


    幾十米外,一眾黑衣保鏢站在寒風裏,“頭,景少讓我們在這等他,可是現在他都和人家小姑娘走了,我們怎麽辦,要不要跟上去?”


    為首被稱作是頭的男人,是景止保鏢隊的隊長。


    他五官堅毅,劍眉不威自怒,寸頭,此時他皺著眉,點了根煙,啐了一口,說道:“沒看見景少鐵樹開花,和小姑娘交流感情呢麽,現在上去是找罵的嗎?景少不是給了我們一遝子什麽vip票嗎,進場看看去。”


    說著,他掐滅了煙,在地上碾了碾,撿起來隨手扔到了三米外的垃圾桶裏。


    景止本來有一個特邀嘉賓室,但他非跟著時九來了她的準備室。


    但出乎意料的是,兩人來到準備室的時候,裏麵已經坐了另一個人,許覓柔。


    她穿著一身白色的齊肩禮服,脖子上戴著高定的鑽石項鏈,明眸善睞,像是一隻雲端雀躍的鳥,在黑白的琴鍵上敲響音符。


    見到時九的時候,立即站起身來,裙擺翩躚,笑靨如花,眼神裏卻難掩驚愕,甚至還有點興味的欣喜。


    然而在下一刻看到了景止的時候,笑容有一瞬間的凝滯。


    許覓柔隨即笑得極為地純善,極為地柔美,“景先生,久仰大名,我特別喜歡您的作品……”


    時九的手下意識地摸到了大衣口袋裏的折疊刀,她很不不開心。


    景止美人是她看上了的,要是許覓柔敢出手,她可不保證,她會不會找個夜深人靜的夜晚,悄無聲息地捅一刀許覓柔……


    許覓柔走了過來,對著景止伸出手,試圖握個手。


    “我有潔癖,你手髒。”他沒有錯過從進門開始,時九渾身都透露出對許覓柔的戒備和敵意。


    景止動動腦筋,大概就猜到了,昨晚的事情,大概和許覓柔脫不了幹係。


    許覓柔臉色有些難堪咬著嘴唇,梨花帶雨,泫然欲滴。


    而景止隻是淡漠地說道:“你可以走了,這是這位小姐的準備室,你在這幹嘛?要我叫工作人員來趕你嗎?”


    許覓柔的臉漲得通紅,咬牙道:“是團長說,林姐姐不來了,讓我來替一下的…”


    話語中的委屈不言而喻,而此時其他的準備室的人也伸出頭看。


    好一朵盛世小白蓮,嬌弱不堪欺。


    “我沒和團長說過我不來,團長也沒說要你替我,你現在可以走了麽?禮服脫下來,那是我演奏用的禮服。”時九不緊不慢地說道。


    她唇角帶著溫和的笑容,手指卻已經按上了大衣口袋裏的折疊刀。


    許覓柔驚愕地看著時九,沒想到慣來好脾氣寵著她的林梓,今天對她的態度變得這麽強硬。


    難道是因為她讓許竹白和林梓分手的事情惹怒了林梓?還是昨晚派出去的那些人被林梓知道是她派去的?


    但她那都是為了…


    許覓柔淚眼朦朧地看著景止,說道:“景先生,我真的沒想到會這樣,我不是故意的。林姐姐你不要生氣,我馬上就把衣服脫下來……”


    說著,許覓柔伸手去拉裙擺後背的拉鏈,側著身體,恰到好處地露出了光潔而白皙的一塊後背。


    時九覺得很鬧心,很想把這朵盛世小白蓮先拖到巷子裏揍一頓,她微皺著眉,看向了一旁的景止。


    景止懶懶地笑了,冷酷地說道:“許小姐,你要脫衣服就到房間裏脫,大庭廣眾的,有傷風化。我朋友脾氣好,不代表我脾氣好,趁著我現在沒生氣,滾遠點。”


    鳳眸微挑,泛著殺意。


    許覓柔背後一陣冷寒,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淚光閃閃地攥著領口的衣服,撞向了時九。


    景止攬著時九的肩膀,一個側身閃開了,她一個踉蹌,跌到在了地上。


    許覓柔肩膀顫抖著,眼中帶著瑩瑩的淚水,“林姐姐,你為什麽要推我?”


    圍觀者的表情立刻就變了,帶著譴責的目光看向了時九。


    人群中有竊竊私語的聲音,“原來還以為林梓是真的溫柔呢,沒想到這麽虛偽。”


    “知人知麵不知心,林梓現在都和景少在一起了,平常都是假清高吧。”


    時九微蹙著眉,人們似乎都喜歡為看起來弱勢的一方說話,又善於用最大的惡意揣度他人。


    “許覓柔,剛剛你是站在我的對麵,往我的身上撞,景止把我攬過來而已,怎麽就變成了我推你了?我的手臂可沒有兩米長,要推,你也不該往這邊倒。”


    時九沉聲道,眸光深深,唇角勾起,帶著溫和而淡然的笑容。


    圍觀群眾一片嘩然,確實是這樣的,你看時九還在景止懷裏呢…


    景止淡漠地說道:“你是想汙蔑我朋友麽?許小姐。”


    這許覓柔得罪誰不好,非得往江城脾氣最差,最心狠手辣的景少麵前湊。


    也不知道許覓柔那個寵妹狂魔哥哥,許竹白,和景止正麵剛的話,到底是哪個贏麵比較高。


    論起資產,月清集團也就和景明集團一步之差,不過許竹白的名聲,比景止好多了。


    都是ceo,許竹白是光風霽月,最出名的優點是寵妹,最出名的缺點,是為了寵妹經常拿錢開路。


    而景止則是要陰暗地多,各種陰謀詭計,據說惹了他被他報複的人,從江城大橋橋頭可以一直排到橋尾。


    許覓柔站起身來,擦了擦眼淚,仿佛剛剛哭訴的人不是她一樣。


    許覓柔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時九,“大概真的是我沒站穩吧,林姐姐,既然你來了,那就還是你來演奏吧。”


    言罷,許覓柔若無其事地笑了笑,轉身而去。


    景止鬆開了手,時九從他的懷抱裏出來,默然地走到了準備室裏。


    時九心裏覺得有些不快,林梓那個笨蛋,就是被這樣一個虛偽的女人逼迫致死麽?


    外麵圍觀的人見熱鬧沒了,也都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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