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祭酒的話,使馬周立刻警覺起來。博州和荏平屬於夏王竇建德的地盤,左祭酒不說投奔夏王,而是建議投奔瓦崗李密。這般舍近就遠,超出常情,必定藏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恐怕自已隻要點個頭答應,他就會跑去告密。即便不去告密,在夏王統治之下,讓自已投奔別人也屬於大逆不道。興許他存心試探自已的誌向,興許也真有勸誡之意。那自已也試探試探他的心裏想什麽,千萬不能落入他的圈套而不自知。


    馬周立刻放下酒盞,假裝大驚失色:“這等話對晚輩說也就算了,萬一遇人不淑,暗地去告密,左祭酒豈不落下蠱惑人心之名?千萬不能再向任何人提及!”


    “老朽到了這般年齡,已經看淡生死,榮華富貴也視若雲煙。死都不怕,還怕他人告密?自古就有得中原者得天下之說,李密占據中原,坐東都、望長安,又具不世大才,有奪取天下之本啊!”左祭酒雙眼一掄,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


    馬周徹底明白了,左祭酒果然在試探自已。叛逆大罪,在任何朝代,都是滅族之禍。他的年齡大了,是可以看淡一切,子孫妻女的生死也如此看淡?有些人臉上裝出老好人的樣子,卻一肚子男、盜、女、娼,給別人穿小鞋、潑髒水、挖牆角、砸黑磚、趁人不注意專門在背後下狠刀,無恥至極!


    左祭酒就是這類人!越老越狠辣,經驗越豐富,掩飾得也越巧妙不易察覺。幸虧自已是穿越而來,知道隋唐割據勢力中李唐笑到了最後,不然肯定栽到他這個坑兒裏。


    “晚輩以為,夏王占據黃河以北大片領土,與洛陽王世充、瓦崗李密、唐國公李淵形成鼎立對峙局麵。正如三國群雄逐鹿,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但夏王禮賢下士,愛民如子,許多郡縣望風披糜,不戰而降,勢頭正自強勁,前景一片大好。晚輩豈能在這個時刻,舍近求遠,舍親近疏?”


    馬周偏不上他的當,偏給夏王竇建德長威風提銳氣,不讓他抓住半點漏洞和把柄,看你還能把我怎麽著?


    於博士似乎也明白了什麽,這會兒一個勁的喝酒,皮笑肉不笑的,隻是聽馬周和左祭酒高談闊論,半句話也不插嘴。


    左祭酒神秘一笑,稱道:“這屬於見解不同,可以保留不同的意見。吃菜……吃菜!喝酒……喝酒。”話鋒一轉,左祭酒叉開了話題,再也不提剛才的話茬。大概明白馬周的心裏想什麽,不敢再談了。


    於博士這時才哈哈一笑,稱道:“兩位高論,使我大開眼界啊!我呢,沒什麽誌向,能在這縣學謀份差事,已屬萬幸。沒料今天得到兩位指點迷津,茅塞頓開。來,我敬兩位一杯!”說完,端起酒一飲而盡,還勸左祭酒和馬周也快些喝酒。


    馬周這時已經喝了不少的酒,大腦依然清醒,心裏知道是宿主在影響自已的酒量,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喝躺下,笑道:“一杯一杯的喝,太不過癮了,不如每人一壇,如何?來,我先幹為敬!”


    說完以後,也不管他們是否同意,順手拎起滿滿一壇酒,拆開封口,“咕咚咕咚”一陣子狂飲。一壇酒約有四斤重,不消片刻,馬周竟然一口喝個淨光。


    “咣!”


    把空酒壇放在小條桌上,馬周又笑眯眯看著左祭酒,一語雙關地說道:“左先生年齡大了,胃口小了,可以隨意喝。於博士正當壯年,是不是也幹上一壇啊?”


    從表麵聽,馬周是向於博士叫板喝酒,實際上對左祭酒輕描淡寫的一句“胃口小了”,才是馬周真正要表達的意思,暗含對他的不屑!勞資看不上你!


    於博士眨眨眼,這邊是馬周,隻不過助教身份,背後卻靠著荏最大的官員郭化元。而這邊的左祭酒雖是縣學的主拿,身後卻無依無靠,隻憑年齡大有學識才做了祭酒。


    倆人孰輕孰重,於博士當然拿得準,連連客氣拒絕,稱道:“我哪比得上你的海量啊?一杯一杯的喝,已經頭重腳輕,不勝酒力了!我喝一杯得了!”


    “這話說得可就不對了,陪君子不陪小人!”馬周又暗中紮了左祭酒一槍,對於博士橫道:“難道上午的事你還梗梗於懷,不願意與我喝個痛快?”


    “啊!”於博士麵露苦澀,一壇酒有四斤之巨,看著都讓人頭皮發麻,還怎麽一口一口喝下去?但馬周的話刺激了他,從座位上起身,一甩袖子說道:“豁出了,今天我就舍命陪君子一次,大家喝個一醉方休!”


    於博士掀起酒壇,一口一口慢慢地喝酒。那可是四斤酒不是四斤水,若是沒有海量,會把身份喝壞的!他艱難地往肚子裏喝,一直到實在喝不下去,才把酒壇放下。


    他剛剛放下酒壇,嘴裏鼻子裏冷不丁竄出一股酒箭,包括吃的晚飯一股腦吐了出來。見勢不妙,於博士趕忙又舉起酒壇,吐到空壇裏麵,但是舉得有些晚,還有一部分濺得滿屋子都是腥臭味。


    左祭酒不想給他打掃嘔吐物,冷冷說道:“看看看,不能喝還逞什麽英雄?我老嘍,這會身體乏了。你們年輕,你們繼續慢慢喝,我先行一步。”然後,不管不顧徑直走出門去。


    馬周趕忙起身送他出門。


    左祭酒臨走時,給馬周一把鑰匙,指著一間房屋,說那就是馬周的住處。


    馬周接過鑰匙,送走他以後,返迴屋裏,看著爛醉如泥躺在地上的於博士笑了。如果不是他幫著攪局兒,不知道左祭酒還會說些什麽試探自已的底細。這下他被逼走了,耳根倒也清淨。


    於博士吐了個天翻地覆,臉都綠了,差點把腸子吐出來。可是嘴裏倒是不認輸:“我沒醉,我還能喝一壇!給我抱酒來,我要與你大戰三百迴合!”


    馬周搖搖頭,歎道:“若不是有宿主這具身體幫忙,自已興許還不如於博士能下酒。”便彎下身去,一隻手架起他的胳膊,一隻手攬他的腰身,把於博士從地上拖起來,一路跌跌撞撞送到他的房內。又替他蓋好薄被褥,馬周才悄然退出。


    迴到剛才的房間,把地麵的汙穢之物清掃幹淨,鎖了門迴到自已的住處。這時酒勁上來,馬周覺得有些暈頭轉向,啥也不想了,倒頭便睡,睡到半夜時分才慢慢緩過勁來。


    醒來以後,馬周覺得肚子裏火燒火燎的,既頭疼又口渴。這個住處今天才整理出來讓自已住,根本沒有準備水壺。深更半夜的到哪裏找水喝?這時,馬周便想起夥房,那裏肯定有水,一路摸黑著去找到夥房。


    好不容易找到夥房,打開窗戶翻進去,拿起水瓢喝了一肚子水,才覺得肚子不那麽難受,頭也不太疼了。轉身準備迴自已的房間時,突然發現夥房窗戶內有個黑影擋住去路。


    馬周驚出一身冷汗,這人是誰?怎麽悄無聲息的就突然出現在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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