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說完,保持著行禮的姿勢等待著嬴政的迴複。


    而在此時,安靜的朝臣中卻冒出了一聲嗤笑。


    這一聲顯然實在嗤笑韓非, 不過低著頭的韓非卻是動也未動。


    有人在小幅度的張望出聲的人是誰, 奈何那一聲太過短促, 在這麽多人中實在是分辨不出來。


    葉煜的頭也微微偏了偏,他耳目聰敏, 又因為距離聲源近,第一時間就知道了那人是誰。


    那嗤笑韓非的不是別人,正是今天突然露麵來上朝的昌平君。


    隻是葉煜想不明白, 他不記得韓非什麽時候得罪了昌平君, 以至於昌平君今日要特地來譏諷他。念著自己出征許久,也許是他不在的時候出現的變故, 葉煜打算下朝後找人打聽打聽。


    嬴政掃了眼群臣,沒找到這在朝上放肆的人是誰,便擱置一旁, 頭疼地看著執拗的韓非。


    聰慧如韓非, 怎麽可能不知道秦國的打算, 但他還是站出來上書。這一舉動雖在眾人的意料之中,卻也令嬴政萬分苦惱。


    早朝前韓非的上書寫得精彩極了,韓國俯首稱臣的打算也很誘人,嬴政雖不打算出兵援助韓國,可看著那言論,也不忍與如此有才之人生了間隙。


    如果韓國的位置在極南端或者什麽偏僻的地方,嬴政說不定真會接納韓國的附庸,並借此機會端了魏國。


    隻可惜韓國的位置是在中間,對於欲取天下的秦國來說,不僅是擋路石,更是一根刺。嬴政斷不會讓這根刺紮在自己國土中央。


    “此事容當後議。”嬴政迴複道。


    倘若是愚鈍一點的人,聽這話估計還覺得有希望,但真正聰明的人都知道嬴政這是根本不打算插手的意思。


    韓非低著頭,葉煜看不清他的神情,隻見到他身形頓了一下,才緩緩退了迴去。


    若非場合所限,葉煜都想為韓非歎息一聲。


    之後就朝上就沒什麽事了,下朝後昌平君匆匆離去,叫人對他今日的行為感到好奇不已。


    葉煜正想找個人打探消息呢,就看到馮去疾朝他走來。


    因為葉煜在出征前向嬴政引薦了馮劫,馮家父子和葉煜的關係近了不少,在葉煜迴朝後還曾親自登門拜訪。


    “馮禦史。”葉煜朝他頷首問好,兩人寒暄了幾句。


    馮去疾笑吟吟地問道:“犬子托老夫問問將軍,不知您何時迴朝,他怕到時候手忙腳亂,給您留了個不好的印象。”


    這個迴朝其實指的是上班,盡管葉煜今日來上朝了,但實際上他還是在假期中,隻是因為關注魏伐韓的事情才會來一趟。


    而馮劫會問這個,大概是要準備結束給扶蘇的課程,他畢竟是代課的,等到葉煜迴來他也該迴到軍中去了,在此之前要把扶蘇那邊的事情了結掉。


    葉煜知這是謙辭,馮劫的性子再沉穩不過了,他迴道:“還能躲懶六日。”


    馮去疾謝過,又聊了兩句旁的,都是葉煜不在的時候朝中發生的事情。


    葉煜趁勢問道:“今日昌平君竟來上朝,真是奇了。我看他今日神情,似與韓右監不睦?”


    韓非這個職位算是挺高了,往上走兩步就能到廷尉,連李斯都是比他低了一點點,是左監。


    “我倒是未曾聽說有這事。”馮去疾又思索了好一會兒再迴道:“昌平君稱病已久,韓右監一直恪盡職守,從為聽說兩人有什麽大交集。”


    “那大約是我想多了。這兩人也沒什麽可結怨的。”葉煜笑笑。


    馮去疾也點頭,繼續和葉煜說著這段時間的一些事。


    迴到府上,葉煜喚來趙誠問道:“今日可還有送禮的?”


    因著他得了大功,又有晉升,這些天來送禮的人都沒斷過,便也習慣了隨口問上一句。


    不過今日趙誠卻搖了搖頭道:“將軍大勝又不是一日兩日的消息,連魏國那邊商隊都早早準備好禮送了過來,其他家也慢不到哪兒去。”


    葉煜點頭表示知道了,讓他忙去,自己想了一下昌平君今日行為的用意。


    如果不是兩人結了怨,那葉煜隻能覺得是昌平君在幸災樂禍了。當初昌平君為楚國求援時韓非沒有站出來,如今輪到韓國出事,他心有不快嘲諷兩句也是正常。


    但這至於特地上朝一趟嗎?明明他跑到韓非家門口,怎麽嘲諷都可以。


    葉煜覺得肯定不是為了這個,或者說不全是為了這個。


    自個琢磨了一會兒,葉煜找來親衛,讓他派人去打探昌平君的動靜。


    正說著,他忽然想起來,“昌文君呢?我今日沒在朝上看到他,也告病了不成?”


    親衛答道:“昌文君沒告病,隻是很少出門。”


    也對,嬴政當初借著華陽之事把楚係核心的幾人官職一擼到底,昌平君和昌文君也就還掛著個名號,上不上朝都無所謂了。


    葉煜冷笑一聲,反複叮囑親衛好好查探昌平君,才將人揮退。


    不管昌平君到底在圖謀什麽,總歸不會對秦國有益就是了。


    葉煜此時慶幸自己是把楚地徹底收複了才迴來的,不然那麽大的地方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亂子。


    靜靜坐了會兒,葉煜去看正在跟著夫子學習的子嬰。


    他原本想著把嬴政答應的那件事告訴子嬰,但轉念一想如果泄露出去嬴政到時候可能有危險,隻得作罷,等晚些時候再告訴他。


    怕打擾了子嬰學習,葉煜學著嬴政那樣,站在外麵遠遠地看著子嬰跟著夫子念荀子的文章,表情都柔和許多。


    “去甘府。”看了一陣,葉煜離開坐上馬車,對車夫說道。


    迴來之後他去找過張蒼了,倒是甘羅哪兒好久沒去了。


    他和甘羅關係好,倒也不用提前知會,在門口就有人進去通報,他隻要跟著家仆去廳裏就好。


    “我還想著你什麽時候來我這裏呢。”已有十九歲的甘羅從門外走來,一副清秀少年的模樣,眉宇間帶著點貴氣,不穿朝服就一個風流少年。


    聽他帶著點抱怨的語氣,葉煜笑著說道:“我出征前不是常來麽。”


    甘羅坐下,調整了下坐姿道:“我可聽說你前兩天就去過張正卿府上了。”


    葉煜解釋道:“托他照顧了我家子嬰,總要去當麵道個謝。”


    甘羅輕哼道:“托到我府上也行啊。”


    “你都快忙不過來了,我哪裏還會給你找事。”葉煜無奈道。甘羅拜相早,責任自然也大,有時候還真不能當他是尚未及冠的孩子。


    “你哪裏沒給我找事,那麽大塊楚地不就是嗎?”甘羅喝了口酒水道。


    葉煜麵露疑惑,“你要去楚地?”


    甘羅搖頭,“暫時是不用,那邊還算安分,我就是要負責安排人手,還得統籌,也不是個輕鬆的活計。”


    談起楚地,葉煜想起了昌平君,皺起眉頭問道:“王上對那兩位怎麽打算的?”


    甘羅反應了一會兒才知道他說的是誰,打趣道:“對王上的打算最了解的不就是你嗎?”


    葉煜心裏咯噔一聲,差點以為甘羅知道他的心底那點齷齪念頭,慢了半響才迴道:“我剛迴來幾天,還沒休息夠,哪裏想去琢磨這些。”


    甘羅也不過是隨口一說,當然他說的那句現下公認度還是很高的,他自己雖然十二歲就被嬴政封為上卿,朝著心腹班底培養,可論恩寵誰也不敢說比葉煜還多。


    “那兩個縮得厲害,太王太後和楚王都還活著,一時半會兒找不到由頭。”


    楚王沒什麽本事,人窩囊又是投降的,葉煜特地讓他繼續活下去,就是為了遏製一些反秦的勢力。楚王還在那些人若是想了個賢王,效用就大大降低了,並且可以一下子打成賊人,輿論全在自己手裏。


    順著楚國的事情說了兩句,賀喜之類的話倒是不用了,慶功宴上甘羅給他灌酒可沒手下留情。


    “你把兩位蒙將軍都帶走了,要不是迴來得早,蒙毅又得拖幾年了。”和蒙恬不同,蒙毅這兩年又外轉內,現在少有出戰,和甘羅合作的機會多了不少。


    葉煜原想提及李由也沒成婚,但想起來甘羅不太喜歡李斯,便話鋒一轉,“你要是不提我都快忘了,我記得出征前蒙恬妻子有孕了,到今天滿月都該過去了。”


    甘羅點點頭,“是了,他家生了個兒子。你管事沒和你說?”


    葉煜想了想,迴道:“這兩天事情多,我隻問了幾件,想著抽空了再讓趙誠一件件給我說。”


    “也是,我前兩天想去拜訪你的,見你家門口那門庭若市的樣子就不敢進去了。”甘羅作被嚇到的模樣道。


    葉煜笑笑,又興致勃勃地問道:“蒙恬兒子取名了沒?周歲什麽時候?”自從自己也有了兒子,他對這些小孩子也多了些關注。


    甘羅先是說了個日子,又道:“先前沒取,大概是等著蒙恬迴來取。”


    “我說他前幾天朝會上心情怎麽這麽好,還當是因為得了大功升爵得賞的緣故。”葉煜想起之情見到蒙恬時候的情形,恍然大悟道。


    甘羅笑道:“他那張臉板得比蒙毅都厲害,隻是得個賞他才不會有什麽表情呢。”


    “蒙毅的婚事大概不會再拖了,他家喜事我再不能錯過了。”葉煜打算迴頭就著人去問問。


    “就眼下來看,你想錯過都難。”甘羅接話道。


    剛剛滅楚,秦國需要時間來好好消化消化,葉煜點點頭,“我在楚國的時候消息不靈通,其他幾國怎麽樣?”


    “當然是恨不得再來次合縱了。”甘羅話中帶著一點對其他幾國的不屑。


    理論上其他國家都知道現在應該合縱抗秦,但是看看現在局勢,韓魏三晉窩裏反,趙國和燕國又在懟,齊國悠悠然根本不參與,衛國也隻剩下一個國號了,合縱根本成不了氣候。


    甘羅又道:“我看魏國是眼饞韓國已久,先前怕滅了韓國被各國圍攻,如今有秦滅楚在前,總算是放開手腳了,迫不及待地就撲了上去,真不知道他們哪兒來的怨。”


    葉煜在旁聽著,靜靜喝著酒水,倒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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