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棵樹,一棵很奇怪的樹,上麵的葉子是亮藍色,在厚重的夜晚中光亮依稀可見。


    半倚在樹幹旁的木凡有些艱難地睜開了雙眼,眼簾中一片模糊的景象像極了放大後失真的位圖,而隨著瞳孔的慢慢聚焦,這些景象才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可眼前的一切都顯得很陌生。


    濃重的夜色,慘淡的月光,稀疏的樹叢,空氣中飄蕩著鮮血的腥味。


    微冷。


    並不是溫度低的那種冷,而是一種幽幽寂寂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像一個筋疲力盡的旅者,在漫無邊際的黑夜中走在一條沒有盡頭的路上——絕望、幽寒、孤獨。


    這種幽寂的感覺讓他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厭惡。


    這是什麽地方?等等,我不是應該在英雄聯盟世界總決賽的賽場之上嗎?比賽不是已經勝利了嗎?我還清楚的記得最後的那一刻都已經衝進了對方的泉水——那特麽是什麽泉水,怎麽會那麽痛!雖說是虛擬現實的遊戲,但是遊戲中根本就沒有痛覺感知啊,怎麽可能會有那樣的感覺……


    迴想起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木凡不由得一陣心悸,然而沒等他再去迴憶些什麽,胸口上突然傳來的劇痛讓木凡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涼氣。他借著有些單薄的月光低頭看去——


    那是一個狹長的傷口,粗重的帶些血沫的唿吸告訴木凡,他左胸的肺葉已經被穿透了,甚至距離心髒也僅僅隻有幾厘米的距離。


    是劍傷,而且還是一處十分致命的劍傷,對方所用的,應該是半指長的寬刃劍。木凡很冷靜地做出了判斷,在遊戲世界裏麵與無雙劍姬菲奧娜對過無數次線的木凡清楚地知道,那種劍鋒入體後造成的效果是什麽樣子,簡直是一模一樣。


    難道自己還在遊戲世界中——不可能,遊戲世界怎麽會存在這樣真實的溫度感應,這樣真實的清晰視野,這樣真實的嗅覺,這樣真實的虛弱與乏力感?還有,這樣真實的痛楚!


    這特麽分明就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身下的泥土已經被流淌的鮮血潤濕了大片的痕跡,木凡咬了咬牙,準備努力要站起的時候,他抬頭看到了不遠處在月光下有些朦朧的輪廓,不由得微微一怔。


    那是一個歐式建築風格的城堡,在夜晚的幕布下竟沒有一絲光亮,如同靜立的影子。


    “藍……藍樺堡?”木凡腦海中忽然蹦出了這樣的一個詞匯,這個詞匯似乎是在記憶中存在了許久許久,無比熟悉。而這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讓木凡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腦海中甚至不由自主地浮現起了一些其餘的東西,陌生而又熟悉,這些突兀的信息讓他的心跳急促了幾分。


    這裏是安布雷拉,克裏斯汀(諾克薩斯帝國的一個附屬小國)西部邊界的一個不起眼的小城,而他現在所在的地方是通往藍樺堡的一條十分隱秘的小路,他甚至清楚地記得,身邊的這些藍樺樹會在下個月結出淡白色的果子。


    就好像……就好像他在這裏生活了許久一樣,而那些突然之間出現的畫麵仿佛就在昨日。


    他記起來了。


    他叫銳雯,出生在安布雷拉,出生的時候就未曾見過父親,而母親的樣子在記憶中也是十分的模糊,隻記得那是一個很漂亮很漂亮的女子,後來不知道是因為什麽樣的緣故,在他三歲的那年就離開了這個地方,再也沒有迴來過。


    他的祖父曾經參加過人類帝國之一——諾克薩斯帝國的莫尼斯戰役,據說還立下了不小的戰功,所以被封為世襲子爵,安布雷拉也因此變成了他祖父所管轄的領土,雖然僅僅是彈丸大小的地方罷了。而這個叫銳雯的家夥從八歲開始就已經成了藍樺堡的主人,安布雷拉的執政官。


    切,原來是個官二代呀……


    等等!不對!


    這特麽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玩意,老子是木凡!木凡用力搖了搖頭,但是這些陌生的記憶像潮水一樣,發了瘋似的向他湧來,不停地衝刷著他的大腦,這些憑空而生的記憶碎片讓木凡的開始粗重地喘息,胸口也急速地起伏起來,在這一刻他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傷痛。


    他馬上迴憶起了他為什麽會重傷之後倒在這裏的原因了——那是令人絕望而心悸的一劍,血色而沒有任何情感的雙眸,漆黑的如同夜色的鎧甲。


    那是暗影帝國的低級兵種,在死亡的陰影中被製造出來的戰士——死靈。


    可是在人類的帝國管轄的範圍內,在人類的城邦之中,怎麽會出現暗影帝國的軍隊!難不成是暗影帝國發動的侵邊戰爭?


    然後便是記憶的終點,而這些,全都是那個叫做銳雯的家夥的記憶。


    這個世界……尼瑪,根本就是一個無比陌生的世界,是那個被那一劍穿胸後本該死去的倒黴鬼所在的世界!這特麽關我什麽事!


    木凡此刻心亂如麻,他當然沒有想到,前世隻可能在網絡小說中出現的狗血橋段,竟然有一天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那麽突兀!那麽荒謬!他明白了在自己的身上發生了一件怎樣不可思議的事情——他穿越了!


    比賽終了,在他衝向泉水後,金色的激光燃燒掉他生命的那一瞬間,他的靈魂穿越到了這個世界中,一位名叫銳雯的死者身上。


    銳雯……竟然是和遊戲中自己使用的英雄一模一樣的名字。


    木凡輕歎一口氣,就在這短短的一瞬,木凡擁有了這個叫做銳雯的少年十八年人生中全部的迴憶——那些他所做的,他所努力的,他有些孤獨與寂寞的成長;感受到了這個叫銳雯的少年心中所有的想法——那些他所愛的,他所憎的,他的理想與執念。


    “原來你我有著相似的經曆……不過,還真是個有趣的人呢,也是個讓人意想不到的天才。”木凡輕輕搖了搖頭,似乎覺得自己評論自己的樣子有些怪異。


    “我是木凡,也是銳雯……”


    木凡,不,應該說是銳雯情不自禁地苦笑了一下,接著自言自語道:“也就是像我這般對前世沒有什麽牽掛與留戀的人,才會如此迅速地冷靜下來吧。既然已經來到了這個世界,那還是好好地活下去吧,我可不希望剛剛來到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接著莫名其妙的死掉,雖然你給了我一個這麽無奈的現實。”


    銳雯感覺越來越冷,他知道這是失血過多的征兆,更何況這一劍還穿透了自己左胸的肺葉,他明白自己必須自救,否則絕對不可能撐過三個小時。


    首先要找到可以止血的東西。


    他低頭望向自己左胸的傷口,血液已經潤濕了黑色禮服下的白色毛衫。銳雯從禮服的下擺摸索起來,來自這個世界的記憶告訴他,貴族的禮服通常會有一個夾層用來放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雖然沒指望可以找到什麽傷藥,但是希望這個笨蛋身上帶著止血的繃帶,盡管這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可他卻掏出了一塊絲帕。


    那是一方繡著山茶花的白色絲帕,金色的鑲邊為絲帕平添了一份高貴與優雅,然而銳雯的臉色卻陰鬱了起來,他想起自己為什麽會在通往藍樺堡的路上了。


    他是為了救一個女孩。


    “小小安……”


    那是他兒時的玩伴。或者說更久遠一些,在他剛剛當上領主的時候,祖父的好友來到安布雷拉暫住了一段時間,並且還帶著一個四歲大的小女孩。而正是這個四歲的小女孩,陪伴了自己度過了一段孤單的歲月,給自己蒼白的童年帶來了許多歡樂與色彩。


    那時候自己好像才八歲的樣子……


    十年後的小小安又來到了這裏準備度過一個雪融不久的愉快早春,可沒曾想十年後的重逢竟然遇上了這樣惡心的事情——那幫暗影帝國的白癡不知道究竟吃錯了什麽藥,在這個時候發動了侵邊戰爭,而且還是安布雷拉這麽一個小小的城邦!你丫的,像安布雷拉這種窮鄉僻壤有啥好搶的,有種你去入侵諾克薩斯帝國啊,欺負一個小城有什麽意思。


    因為參加貴族晚宴的緣故,銳雯將小小安留在了藍樺堡,然後便是暗影帝國的斥候部隊——那幫沒有意識與情感的死靈大軍如同教科書般的突襲。自己的護衛已經戰死了七七八八,即便是靠著這麽多年積累的威望與他們的忠心,那一隊勉強有黑鐵段位的護衛在黑色的死靈狂潮麵前也僅僅支撐了半分鍾不到,就被砍殺的一幹二淨。


    此時的藍樺堡,以及通往藍樺堡的主要幹道,應該已經被那群該死的死靈占領了吧,不知道小小安有沒有躲藏好,有沒有被發現——不過以她的聰明,應該會保護好自己吧,畢竟在十年前自己可是和小小安在藍樺堡經常玩藏貓貓的遊戲,藍樺堡裏麵隱秘的地方,她應該一清二楚才對。


    千萬不要有事啊,小小安,我馬上過去救你。


    銳雯知道自己可以選擇不去,因為這無異於自殺,一具孱弱的貴族身軀,更何況還身負重傷!但是他明白自己永遠都無法做出放棄小小安這種選擇——因為死去少年的記憶已經融入到了他的記憶,而死去少年的情感此時亦是他的情感,他無法忘記過去,正如他無法丟掉少年心中那份熾熱與執著的守護。


    以及一絲淡淡的愛慕。


    他是安布雷拉的領主,藍樺堡的主人。


    他還是小小安的銳雯哥哥。


    所以還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銳雯的嘴角劃過一絲無奈的笑意,將手帕輕輕疊好,放進了自己禮服的夾層。


    但是當務之急,還是要處理傷口——


    銳雯脫掉黑色的燕尾禮服,輕輕地揭開緊身的白色毛衫,有些猙獰的傷口便很幹脆地裸露在了他的目光之下,濃稠的鮮血從左胸的傷口汩汩的流出,在慘淡的月光下有些令人心悸。


    原來的銳雯不過是一個養尊處優的貴族世子罷了,最大的愛好不過是將自己鎖在祖父的書房去看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許見到這血淋淋的場景會嚇暈也說不定。但是在前世生活在地球上的他可不一樣,因為並不愉快的童年,他在很小的時候便已經學著去處理這樣猙獰的傷口。


    “沒有清水,沒有酒精,沒有打火機,沒有任何消毒的工具,傷口感染的話就有些麻煩了呀……”銳雯微微皺了皺眉,自言自語道,“看樣子隻能進行一些簡單的包紮了。”


    銳雯用力撕開了染血的白色毛衫,由於大力撕扯的緣故牽動了傷口,鮮血再一次粗魯地湧了出來,巨大的疼痛讓銳雯不由得齜了齜牙。


    “還真是孱弱的力量……這種脆弱的小身板也敢單槍匹馬去救小小安,而不知道先去尋找救援,這家夥哪裏來的勇氣。”銳雯小聲數落著曾經的自己,“讀了那麽多的書有個卵用,隻會紙上談兵的笨家夥!”


    一會兒的功夫,白色毛衫便被撕成了條狀,將傷口緊緊地包紮了起來。銳雯蒼白到極點的臉色說明了在沒有止痛藥的狀態下,這並不是一個友好的過程。包紮傷口時一陣陣襲來的劇痛已經讓涔涔冷汗打濕了銀色的劉海,緊貼在他的額頭。


    銳雯抿了抿幹裂的嘴唇,他知道,現在處理的也僅僅是外傷而已,唿吸已經開始變得更加困難了,連鼻息之中都摻雜著鮮血的腥味,刺破的肺葉將會逐漸加重他的傷勢。


    也不知道還能夠撐多久。


    銳雯低頭看著自己沾血的雙手,像極了在召喚師峽穀裏麵,一場無比激烈的團戰中三進三出的自己,手中的斷劍狂亂飛舞,仿佛蘸血為畫。


    要是像遊戲世界中那樣,有治療術就好了。


    銳雯隨即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自己什麽時候有了這麽荒誕的念頭了,這種事情怎麽可能發生!


    可是下意識的,銳雯靜靜地閉上了自己的雙眼,腦海中全部是在遊戲世界中釋放治療術的場景。


    感受那種生命的湧動,在心中緩緩刻畫出那簡單優雅的符文法陣。


    然後他的身體泛起了綠色的熒光。


    綠光微弱柔和,像夏從中漫天飛舞的流螢,像母親迎接遠方遊子時的微笑。


    那濃鬱的都無法化開的生命氣息——


    瞬間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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