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二,迴長白山的途中。


    此時,少林寺發生的事情,葉小楓尚不知情。既不知了塵大師下山之事,也不知藏經閣失竊一事,更不知神偷沐春風將一盆髒水潑到了他的身上,當他再次下山聽聞消息之時,險些氣炸了肺。


    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白日趕路,夜宿客棧。葉小楓與夜七郎填飽肚子之後,各自迴到房間。


    夜半時分,葉小楓如往常那般閉目打坐,忽地聽到門窗掀動的聲音,一道黑影迎麵砸來,葉小楓登時起身,將那黑影握在手裏,而後,他衝出房間踏上屋頂,四處搜尋逃竄的人影。


    “怎會沒有?”


    四周寂寥無聲,偶爾有打更之人舉著鑼、提著燈籠大聲忽喝,並未看到竄高走低的人影。


    葉小楓驚奇之餘,反轉手中的物件,那是一卷書,借著屋內的燭光,等到葉小楓看清封麵上的大字的時候,他險些驚叫出聲,震驚道:“這是少林寺的易筋經!怎會出現在這裏?”


    短暫的思付了一會兒,葉小楓猜測道:“難不成是神偷那臭老頭偷出了《易筋經》?這也不對啊,他偷到了經書,不帶迴長安送給沐念,留給我作甚?還這般偷偷摸摸、藏頭露尾。”


    “莫不是,他又幹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栽贓到了我的頭上?”葉小楓轉念一想,竟覺得十分合情合理,以神偷沐春風不要臉的程度,極有可能幹出這種事情。


    當下,他臉色沉了下去。“若真是如此,臭老頭,你以後,別想再喝我娘釀出來的瓊仙釀!”


    迴到房間,葉小楓掀開經書,一張紙條飄落下來,他撿起來一看,前因後果頓時了然。


    “葉小子,書,我偷出來了,並且連夜抄錄了一份,這一份乃是真經,你且幫我還迴少林寺。”


    “這臭老頭,可真會使喚人。”葉小楓撇撇嘴,將書丟在了桌麵上,並未繼續翻看。


    他修習雲若仙開創的九雲疊嶂功,本身底子又好,《易筋經》對他來講,作用微乎及微。


    與其花心思鑽研兩門內功心法,不如專注於其中一門,所謂貪多嚼不爛,便是這個道理。


    卻說神偷沐春風送出《易筋經》之後,徑直往長安的方向行去。他之所以沒有露麵,是擔心見麵之後,被葉小楓洞悉其中真相,萬一識破了他栽贓陷害的事情,那他就別想讓葉小楓幫著還書了。


    好說歹說,他曾經是少林寺的弟子,盜取《易筋經》,已是用盡了昔日情麵。


    了塵大師離去,悟醒長老圓寂,悟清長老估摸著會念及舊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至於其他小輩分的人,與他關係不大,甚至不知曉少林寺曾經有過悟覺這麽一號人。


    所以,他與少林寺徹底劃清了幹係,唯一遺憾的是,沒能與了塵大師見麵交談,隻偷偷觀望了幾天。至於原因,很簡單,了塵大師修習他心通,他若是跟了塵大師見麵,心裏那點心思如何藏得住?


    徒增尷尬罷了。


    “葉小子,這是年輕人的江湖,這是你的江湖,老夫,也隻能幫你到這了。”


    “妙賊這一名號,聽起來不錯,不必感謝老夫。老夫身為武林前輩,順手提攜一下後輩,這是應當做的事情。”神偷沐春風嘿嘿發笑,菊花似的臉龐上笑容極其猥瑣。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下。


    妙人,賊也!


    竊天地之秘,盜俠客之義,奪君子之仁。


    此後的江湖,自當有妙賊的一席之地。


    第二日清晨,葉小楓和夜七郎早早起來,兩人又趕了大半日路,進入長白山地域。


    天色近黃昏之時,三星鎮鎮外的大道上,一行車隊緩緩而行,車隊前麵插著一麵猛虎旗。


    葉小楓與夜七郎騎馬超過車隊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三人的齊聲唿喚:“葉少俠,留步!”


    勒馬停下,葉小楓迴首一看,目光驚異,眼前這三人,赫然是他初下山之時,遇到的那夥山賊。


    尤且記得,那夥山賊的首領稱作虎氏三煞,分別名為虎大、虎二、虎三,三人曾經圍困上長白山的夏家商隊,與金雨劍客金一正交手,被葉小楓撞見,那時,葉小楓喊著“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行俠仗義”的口號,教訓了三人一頓。


    那也是葉小楓下山之後,第一次行俠仗義,現在一想,竟是覺得那時的自己,有幾分虎頭虎腦。


    “大哥,我就說了,那肯定是葉少俠。”虎二激動的說道。


    “知道了知道了,就你眼神好。”虎大笑道。


    三人騎馬上前,抱拳行禮道:“見過葉少俠,不知葉少俠可還記得我兄弟三人?”


    “記得是記得,不過,你三人,貌似沒有幾分悔改之意啊。”葉小楓目光瞥向車隊,以為虎氏三煞又在行那劫掠之事,三人見狀,慌忙擺手否認。


    “誤會,誤會。葉少俠,那一日後,我兄弟三人深深反省了一番,打算不再做山賊,於是遣退了眾小弟,隻留下願意繼續跟隨我三人的一些人,創建虎門鏢局,護送來往車隊,賺一些謀生銀兩。”


    “原來是這樣。”葉小楓恍然大悟道,笑容漸漸燦爛,“我還以為,你三人……”


    “讓葉少俠見笑了。”虎氏三煞無奈一笑,顯然不是被人誤會一次兩次了。


    “老大,我們快些走吧,晚一點天就黑了。”夜七郎催促道,迫不及待的想上山。


    據傳,長白四美,各有姿色。再加上被譽為大唐第一麗人的雲若仙,她已經等不及了,急欲一睹芳容,為《千嬌百媚圖》再添幾幅佳作。


    “急什麽?天黑了,明日再上山也不遲。”


    反觀葉小楓,一點也不著急,甚至想在山下多逗留幾日,誰知道下一次下山會是什麽時候。


    “葉少俠,不妨到前麵的客棧裏歇息一夜,好讓我兄弟三人敬葉少俠一杯酒。”


    虎大笑道,指了指前方的三星鎮。


    “酒就不必了,請本少俠吃一頓即可。”葉小楓道,迴眸一看,迎上夜七郎怨氣衝天的眼神。


    “小七,你這家夥,好生奇怪,平時裏我花錢,你千百個不願意,今日有人請客,免費的晚飯,你卻這般姿態,真是讓人捉摸不透你的脾氣。”


    “不就是一頓飯嘛,才值幾個錢。”夜七郎撇撇嘴,目露不屑的眼神。


    虎氏三煞聞言,麵麵相覷,皆是尷尬不已。


    “呦,小七,沒想到你也有轉性的一天,居然不貪財了,既然這樣,索性再大方一次,三位兄弟,今個本少俠請你們吃一頓,挑最好的菜!”葉小楓爽朗而笑。


    “那便,謝過葉少俠了。”虎氏三煞麵色稍微緩和,尷尬的氣氛被葉小楓的一句話緩解下來。


    “走吧,本少俠在前麵的同福客棧等你們。”葉小楓擺擺手,駕馬先行。


    眼看著一路塵煙蕩起,葉小楓頭也不迴的離去,夜七郎硬氣的臉龐忽然間頹廢下來,心塞道:“老大,我錯了,還是讓他們請客吧!早一天晚一天上山其實都可以,小弟沒意見!”


    明擺著葉小楓今晚不迴長白山,在這種情況下,夜七郎很清楚自己強迫不了葉小楓,隻能及時止損,避免山沒上去,又丟了錢財的結局。


    這是她不能忍受的事情。


    然而,夜七郎注定要失望了。葉小楓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斷然沒有收迴的可能。


    同福客棧。


    葉小楓叫了一大桌酒菜,夜七郎追上來的時候,隻聽到小二吆喝了一句。


    “野菜湯。”


    “老大何時這麽節儉了?”夜七郎大感奇怪,這不符合葉小楓鋪張浪費的作風。


    “不要,其餘的菜,各上一份!”


    小二又吆喝了一句,夜七郎的小心髒猛地一縮,牙都快咬碎了。


    “我就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夜七郎怒瞪葉小楓,麵色沉重的捂住心口。


    “這位客官,打尖兒還是住店?”小二迎上來,發覺夜七郎臉色鐵青,關心道,“這位客官,你的臉色不太好啊,是不是受了傷勢,要不要我幫你叫一下鎮裏的郎中?”


    “不用了。”夜七郎從牙縫裏擠出來三個字,氣憤不已的坐在葉小楓的對麵。


    “不用管她,她這是心病,根治不了的。”葉小楓隨意笑道,無視夜七郎的瞪視。他馬上就要上山了,得好好珍惜這為數不多的山下時光。


    過了一陣子功夫,飯菜上來,虎氏三煞而後趕到,各自落座。


    三個大漢身形魁梧,各自占了一邊,夜七郎不情不願的坐到葉小楓的旁邊,氣的鼓起小臉。


    “好了,別生氣了,快點吃飯吧。”葉小楓摸了摸夜七郎的腦袋,安撫道。


    他並未告知夜七郎,他上了山以後,可能一段時間之內,他不能再下山。


    因此,夜七郎自然體會不到他的心情,而他,同樣沒想好之後的事情。


    事到如今,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山下的風景,總是特別讓人留念呐。”葉小楓飲了一口茶水,日落西山,一抹光輝悄然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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