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酉時,桃花源出口。


    桃花源的日子太過枯燥乏味,待了一日的葉小楓倍感無聊,於是向張懷夢辭行,準備離開桃花源,繼續闖蕩外界的江湖,對葉小楓而言,放蕩不羈的江湖,才是他的歸宿與向往之地。


    一行人行至出口處,張懷夢、小桃花、桃花源眾人皆來送行,葉小楓、夜七郎、玄千機明白,一旦他們離開,此生此世,再無進入桃花源的機會,也不會再見到張懷夢與小桃花。


    這一次分別,便是永遠。


    他們做不到像張懷夢那樣,使用五雷正法駕馭五色雷霆,晉入人仙之境,傾盡全力的劈開禁忌。


    “師娘,你一定要照顧好我師父啊。”玄千機對著小桃花眨眼睛,努力憋笑道。


    “會的,放心吧,他可是我的媳婦兒,還能讓別人欺負了不成。”小桃花霸氣側漏道。


    “張天師,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夜七郎桃花源笑的眯成一條縫,抱拳祝賀道。


    “……”


    張懷夢微微無語,若非此刻內力全失,他定要出手,好好教訓一頓這兩個小家夥。


    簡直沒大沒小。


    “張天師,後會無期。”


    葉小楓瀟灑一笑,拱手相讓,轉向桃花源眾人,繼續道:“諸位,後會無期。”


    “後會無期。”張懷夢及桃花源眾人釋然而笑,目送葉小楓等人離去。


    這一次離別,注定後會無期。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葉小楓、夜七郎、玄千機三人穿過通道,來到桃花源的入口處,孫大嘴則留在桃花源,準備在桃花源繼續滯留一段時間,享受一下桃花源恬靜美好的世外生活。


    離去之前,老村長告誡他們:“桃花源之事,不足為外人道也。”


    對此,葉小楓等人表示理解,保證不會泄露出桃花源的秘密,其實,老村長的擔憂純粹多餘,按照張懷夢的說法,必須有無定羅盤的指引,在日墜月升、溪水西流之時,才能找到桃花源的入口。


    並且,使用無定羅盤的人,必須是心思無垢之人,世上哪有那麽多心思無垢之人。


    桃花源的秘密,注定埋葬在眾人的記憶裏。


    世人不可知、不可雲、不可尋之地。


    葉小楓他們不知道的是,幾日過後,孫大嘴離開桃花源的時候,沿途做了標記,並且通報衙門,帶著太守以及一眾衙役,又來此地尋找桃花源。


    當然,孫大嘴沒有再次找到桃花源的入口,迷失在了茫茫白霧裏,因此受到太守的責罰,挨了不少板子,更成為了南山鎮的笑話。


    自那以後,孫大嘴的話,再也沒有人相信,人們隻當他在做夢、在吹噓、在無中生有。


    在世人的認知裏,這世上不可能存在日月西升東落、夫妻男嫁女娶的地方,自然也就不會相信桃花源的存在,漸漸地,孫大嘴都開始質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場夢,桃花源之事,最終泯滅無聲。


    葉小楓等人並沒有使用孫大嘴的船隻,三人劈倒一棵樹,削去枝葉,做成圓木,丟入溪水。


    桃花源日落時分,外界日出之時。


    三人踏上圓木,重新東流的溪水載著圓木駛進茫茫白霧,葉小楓、夜七郎的輕功自不必多說,雙腳入紮根般踏在圓木之上,對於得到張懷夢內力的玄千機來說,這同樣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玄千機稍加熟悉之後,便成功穩住了搖晃的身形。


    霧氣濕冷如鉛,看不清四周方向,與來時一般無二,隻不過這一次,葉小楓三人皆能自如的使用內力,很輕鬆的抵禦住了霧氣的濕寒,幾乎不受霧氣影響,沒有進來時那般的狼狽。


    約莫兩刻鍾之後,圓木駛出白霧,葉小楓手裏的無定羅盤哢嚓一聲,從中斷為兩截。


    葉小楓迴眸,陽光照落而下,溪水上的霧氣急劇蒸發,頃刻間消散不見,露出清澈的水流。


    兩岸青山依舊,綠水長流不息。


    “恍然如夢啊。”葉小楓感慨一聲,將手中碎成兩半的無定羅盤丟入水中,明明是木頭做的羅盤,卻沒有漂浮在水麵之上,而是徑直墜入水底,淹沒在緩緩流淌的泥沙下麵。


    “老大,其實我覺得,你留在哪裏挺好的,那個叫桃緣的姑娘,人家可是等著養你呢。”夜七郎耍嘴皮子取笑道,下一刻,腦門上傳來劇烈的疼痛,頓時疼的夜七郎捂著腦門痛哭。


    來自江湖惡勢力的毒打。


    玄千機悵然的望著霧氣消散的方向,張懷夢教了他十幾年卜算之術,臨別之時,又把一身內力傳給了他,張懷夢毫無保留的付出,卻從未向他索求過迴報,他欠張懷夢太多太多……


    養育之恩,無以為報。


    “人終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玄千機輕聲念叨,這是張懷夢傳功給他的時候,對他講的一句話,似乎暗示著他日後的命運。


    隻是,此刻,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若真有那麽一天,想來怕死的他,未必沒有張懷夢那樣的以命搏天數的勇氣。


    若是不搏一搏,如何對得起張懷夢栽培他這麽多年,如何對得起武當派天師的名號。


    從此以後,他,玄千機,便是武當派新一任天師,怎能因為怯懦怕死,毀掉天師數百年英名。


    “師父,你的話,我記住了。”


    圓木靠岸,葉小楓、夜七郎相繼躍上岸邊,迴頭一看,發怔的玄千機呆呆的立在圓木上麵。


    “喂,還走不走了。”夜七郎催促道。


    “來了。”玄千機反應過來,倉促上岸,臨走之前,又迴望了一眼,眸中神色堅定。


    南山鎮,人跡罕至之地,五柳先生領著大兒子背著鋤頭上山,神情輕鬆自在,高聲而歌。


    種豆南山下,早盛豆苗稀。


    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


    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


    忽然間,五柳先生露出一抹笑容,他抬眼看向漸漸高升的秋陽,自言自語道:“為君造得一夢來,夢至桃源人不歸,世事幾分天注定,皆化塵煙泯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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