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驛站,葉小楓剛一進門,便瞧見玄千機暗著偷笑,仿佛是在嘲笑他無功而返的樣子,頓時,葉小楓臉色微冷,念及玄千機未來天師的身份,以及玄千機口中時常念叨的“天機不可泄露”,隻覺得眼前這一切,極有可能都在玄千機的預料中。


    他也懶得多問,反正不論他怎麽問,玄千機肯定又是一句“天機不可泄露”,然後賣弄關子。


    既然知道玄千機會怎麽迴答他,那還問什麽?


    所以,葉小楓幹脆利落的動手了,手指一彈,一道無形指力敲在玄千機的腦門上,疼的偷笑不已的玄千機霎時齜牙咧嘴,輕捂著疼痛的額頭,眼淚不受控製的流淌下來。


    “你幹嘛又打我!”玄千機委屈巴巴道。


    好奇怪,為什麽他要說又字呢?


    葉小楓目光飄向旁邊的餘無濁,完全不搭理滿臉鬱悶的玄千機。花墨蘭爽朗而笑,因為被黃半仙耍了一通而鬱悶的心情,稍稍得到緩解。夜七郎則是一副感同身受並且夾帶著幸災樂禍的表情。


    有了新目標,老大終於不再可著勁禍禍她了。


    “你們拿到了真的賬本?”花墨蘭問道。


    “對,賬本在我這裏,我剛才大致清算了一下,彭濁足足貪贓了八萬金,隻要我把這個賬本交給老師,便能坐實彭濁的罪名,到時候,彭濁就算死一百次,也不足以贖罪。”餘無濁道。


    他已經送出書信,派人連夜將書信送往長安城,相信用不了多久,朝廷便會派人來查彭濁。


    “隻可惜,還是讓黃半仙那家夥跑了。”葉小楓搖頭道,唏噓不已,忙活了半天,他貌似一點作用沒發揮,餘無濁之前還拜托他夜盜賬本,結果,他還沒出手呢,餘無濁就自己拿到了賬本。


    “放心吧,他逃不掉,總有一天,他還會自投羅網的。”玄千機胸有成竹的插嘴道,仿佛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同時兼有一點點的洋洋自得,武當山小天師,豈能是浪得虛名之輩,不露兩手給你們瞧瞧,還不把本小天師放在眼裏了。


    花墨蘭聞言,麵色並未好看許多,手掌輕輕的握住其中一柄短劍的劍鞘,美眸裏精芒閃爍。


    “你們說,那黃半仙會不會再迴來?”夜七郎嘀咕出了心裏的疑惑。


    “行了,黃半仙的事,先放一放吧,明日我們繼續趕路,別讓師父他老人家等急了,迴來的時候,說不定還能喝上餘無濁兄弟的喜酒呢。”玄千機轉移話題道。


    這時候,眾人方才想起,白日裏花玲瓏拋的繡球被餘無濁接了去,兩人已是將要成婚之人。


    “恭喜恭喜。”夜七郎拱拳道喜。


    眾人的目光紛紛匯聚到餘無濁身上,餘無濁臉色微窘,迴想這半天發生的一切,仿佛是在做夢一般,因緣巧合之下遇到行到此地的葉小楓等人,捉到徐蒙、劉偏;稀裏糊塗的接到花玲瓏的繡球,成了花玲瓏未來的夫婿;裝神弄鬼的拿到彭濁的真賬本,完成了夏首道交給他的任務。


    未免太順利了。


    這一日,值得他記在心裏一輩子。


    人生的一大轉折點。


    “好好待我妹妹,你若是敢負她,做對不起她的事情,看我不打斷你的腿。”花墨蘭霸氣道。


    餘無濁忙不迭的點頭稱是,不敢違逆這未來的姐姐,花墨蘭委實太霸氣了些。


    瞧見餘無濁那如履薄冰的謹慎表情,眾人哄然大笑,餘無濁更加手足無措,最後隻能無奈的跟著眾人一起笑,不過,那笑意最終還是化作了真心實意的笑容。


    雲夢鄉,府衙。


    折身返迴的彭濁氣的青筋暴起,指著一眾仆人丫鬟,怒罵道:“老子養你們有什麽用!一群吃幹飯的白癡東西,別人偷進了家裏,都還睡得跟死豬一樣!是不是別人把老子的房子一把火燒了,都驚不醒你們這些個蠢貨!”


    仆人丫鬟們低著頭,不敢頂嘴觸黴頭。


    旁邊站著的清醒過來的趙氏瑟瑟發抖,她弄丟了賬本,關乎性命的真賬本,此刻她迴想起那手拿白綾懸空而來的鬼影,依舊是嚇的雙腿發軟,但若是再給她一次機會,她縱然拚了性命,也不會將那真賬本拿出來。


    罵累了以後,彭濁瞥了一眼趙氏,走迴屋裏,拿起紙筆,飛快寫了一頁休書,並且蓋上官印,遞到趙氏的手裏,冷聲道:“看在你我夫妻一場的份上,去賬房拿一千金的金票,趕快滾蛋吧。”


    “老爺……”趙氏接過休書,心頭大震,抬眸看向彭濁的眼睛,卻見彭濁臉色冷硬,不近人情道:“還不快滾!難道你還想留在這裏等死不成?休書已成,從此以後,你我二人再無半點瓜葛。”


    言罷,他扭過身,徑直走入房間,嘭地一聲關緊了房門,麵無表情的盯著兩人的床褥。


    “謝老爺。”趙氏垂淚而跪,重重的磕了一個響頭,她也曾是書香門第之後,心思慧潔之人,又怎會看不出彭濁是在為她著想,丟了真賬本,彭濁左右一個死字,休了她,不過是不想連累她而已。


    一日夫妻百日恩。


    彭濁待她不薄,此刻她離去,卻是負了彭濁,但她亦有不得不走的原因。


    “老爺,來年秋風再起之時,妾身便帶孩子來看您,隻是孩子還未有姓名,請老爺賜名。”


    房屋裏,彭濁身軀一震,冰冷的神色鬆軟下來,眸光悲喜交加又悔恨萬分。


    片刻後,屋子裏飄出一道聲音:“若是男孩,便喚作河清,若是女孩,便喚做海宴。”


    “記得,莫讓他們重蹈覆轍,走了我的路。”


    “妾身明白。”趙氏黯然離去,帶著尚未出生的河清、海晏。


    萬籟俱寂,彭濁執筆,迴想這四十年風風雨雨,從一介貧寒書生,到一縣之父母官,從分文不值,到家財萬貫,一時間感慨萬千,悵然若夢,他慢慢的寫下兩行字,而後,俯身撿起地上的染血白綾,掛在橫梁之上,懸梁自盡……


    隨著木凳倒塌的聲音響起,一道人影掙紮了數息功夫,便沒了聲息,絕了氣機。


    筆墨未幹,悲喜交加,白紙黑字,一目了然。


    寒窗苦讀十二年,一朝入官聲名起。


    此生氣短多愁悶,來世夢長無歡喜。


    一日夫妻百日恩,大難臨頭各自飛。


    吾輩心酸何人知,但願大唐河海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唐少年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夜涼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夜涼行並收藏大唐少年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