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文武一路南下,日夜兼程,趕到鳳華山,沿著九鳳溪一路向上,來到九鳳溪源頭,溪水清澈如許,九株梧桐樹生長在源泉周圍,各有一根枝幹伸出,在源頭之上,編製出一個巨大的鳥巢。


    鳥巢裏各色羽毛編織,一顆火紅的巨蛋靜靜地躺在巢中,每過一個時辰,就有一隻猛禽飛來,趴伏在鳥巢中,孵化巨蛋。


    薛文武剛來到梧桐樹下,巢中的猛禽立刻張開巨翅,發出嘹亮的鳴叫。


    下一個瞬間,百鳥爭鳴,四周山林唿響,羽翼拍打的聲音密密麻麻,仿佛雷雨天氣到來,狂風席卷,數不盡的飛鳥從天空飛來,遮天蔽日,黑壓壓的一片。


    來不及多想,薛文武拔腿就跑,群鳥追逐,一直追趕到山腳,才終於舍棄薛文武,紛紛震翅離去,迴歸山林。


    這已經是薛文武第三次被群鳥趕下來,每一次他靠近梧桐樹,守候的猛禽就會發出鳴叫,唿喚來百鳥,朝他發起進攻。


    就在他為難之際,一道麻袍身影禦空而來,那人背負鐵劍,相貌普通,整個人看起來都平淡無奇,唯獨獨特的是那雙眼睛,清亮如炬,璀璨絢爛,與這樣的一雙眼睛對視,簡直就像直勾勾的盯著迎麵刺來的劍,刺的人眼睛生疼。


    那是劍心純粹的表現,那個人,是大唐用劍第一人,十五年前一劍驚仙的江湖傳奇,真正的天下第一,他曾以一人之力,橫掃整片江湖,鎮壓了一個時代。


    即便是他的父親,在武學境界之上,依舊輸了對方一籌。


    大唐劍仙,葉恆之。


    世人隻知,葉恆之在十五年前的天下第一武道會,一劍驚仙,奪得天下第一,卻不知曉,葉恆之在之後的數年時間裏,秘密上少林,闖武當,登劍閣,蕩羅網……敗盡當世所有的頂尖強者。


    這就是,葉恆之明明沒有戰績,卻能霸占天下第一,長達十五年的原因。


    天下第一,真的是虛名?不,那是葉恆之實打實打出來的。


    羅溟,上一任羅網壇主,十幾年前,江湖眾人聞之色變的暗殺之王,他統領的羅網,一度成為江湖第一勢力,天下眾多門派圍剿,都沒能傷其分毫。


    十三年前,在眾門派攻打羅網總壇之前,葉恆之一人一劍,闖入羅網總壇,斬殺羅溟以及六大護法其中的四位,直接讓羅網元氣大傷,一蹶不振。


    這些事情,隨後被各大門派封鎖消息,這才沒有傳遍天下。


    葉恆之,依舊是那個名義上的天下第一,或許,隻要他活著,天下第一的名頭,就會永遠的落在他身上。


    “見過葉前輩。”薛文武壓下心頭想法,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


    他每年都上長白山,挑戰七梅劍俠雲夢冬,見過葉恆之幾次。


    若論相貌,葉恆之的確是天底下最普通的人,這樣一張麵孔,任誰都不會在人群裏一眼認出,可偏偏,這人手中的劍,是天底下最厲害的劍,這樣一柄劍,無論在哪裏,隻要它出鞘,就沒有人認不出來。


    葉恆之微微點頭,沒有停留的意思。


    “葉前輩可是要入九鳳溪?”薛文武連忙攔到葉恆之麵前,問道。


    葉恆之駐足,看了薛文武一眼,道:“有事?”


    “九鳳溪源頭,臥著一頭猛禽,能喚來百鳥,還請葉前輩小心。”薛文武提醒道。久聞葉恆之不善言辭,話語不多,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無妨。”葉恆之渾不在意,禦空行向九鳳溪源頭。


    “葉前輩,可否幫晚輩摘一株純陽芝,晚輩有個朋友身中劇毒,需要純陽芝解毒,她也是葉小楓的朋友。”薛文武急忙大喊,臨了又添了一句。


    葉恆之自顧自地踏入九鳳溪源頭,並沒有因為薛文武提到葉小楓,而有半分的停留和遲疑,就仿佛,完全沒聽說過這個名字一樣。


    “那小子,到底是不是這位親生的啊!”薛文武腹誹道。


    跟個沒事人一樣,或許,這位還不知道葉小楓已經下了山吧!


    一刻鍾過後,葉恆之禦空出來,山林中一點動靜沒有,百鳥依舊安靜,不曾飛動,也不曾發出任何聲響。


    葉恆之隨手將一株純陽芝扔給薛文武。


    薛文武連忙接住,拱手謝道:“謝葉前輩出手相助。”


    “小楓,近來如何。”葉恆之開口問道。聲音平淡,聽不出一點情緒。


    “那小子?不,小楓近來很好,初入江湖,雖然弄了不少笑話,卻還算過的愜意,如魚得水。”薛文武本想吐槽一把葉小楓,忽然想起對方畢竟是葉小楓的親爹,當著親爹的麵說兒子壞話,有點不合適,連忙改口。


    “嗯。”葉恆之嗯了一聲,沒了言語。


    薛文武一陣頭疼,跟這樣一位待在一起,著實有點折磨人。


    “葉前輩來這裏,所為何事?”薛文武沒話找話道。


    “撿鳳凰,送她。”葉恆之惜字如金。


    薛文武自然明白葉恆之口中的“她”,大唐雲仙子,十五年前長安武道會的另一位主角,那位生而為仙的人物。


    送鳳凰?薛文武震驚了!


    當世最彪悍的兩位,不僅通過最彪悍的方式在一起,之後,還用最彪悍的方式秀恩愛,這樣的高度,著實讓人望塵莫及。


    與這兩位之間的關係比起來,葉小楓,的確像是個撿來的孩子。


    果然,父母是真愛,孩子是意外,傳言不虛。


    “這世上,真的有鳳凰?”薛文武平複心情,疑惑的問道。


    “有。”葉恆之言簡意賅。


    “那鳥巢裏的蛋,就是鳳凰蛋,還未出生的鳳凰?”薛文武猜測道。


    “嗯。”葉恆之不緊不慢的吐出一個字,或者說,他根本連嘴都沒有張開,完全是靠鼻音發出讚同的聲音。


    薛文武木然。


    所有的話,都被強行堵了迴去。


    聊不下去,他無能為力啊!


    “小楓在哪裏?”良久,葉恆之主動開口,問了一句。


    “現在,他應該在伏龍山臥龍洞,取九陰草。玲芝跟她在一起,夏玲芝,丞相府千金,就是她身中劇毒,由於找不到醫聖,我們隻能強闖藥王穀,藥王向我們提了三個條件,所以,我們才來取九陰草和純陽芝。”薛文武講道。


    他沒有說出第三個條件,這是他們的事情,他們的江湖,不想麻煩葉恆之出手,他們如此努力做,就是為了搏出屬於自己的一方天地。


    相信葉小楓在這裏,肯定會同意他的做法。


    “我隨你去,見他一麵。”葉恆之沉吟片刻,說道。


    薛文武拿到純陽芝,目的達成,自然同意。


    兩人隨即啟程,一路向北。


    薛文武騎照夜玉獅子,日行千裏,速度飛快。令他震撼的是,葉恆之禦空而行,速度絲毫不弱於照夜玉獅子,甚至遊刃有餘。


    一入人仙之境,當真非凡。幸好,葉恆之遠離地麵,不然,大白天的疾行在大道上,還不嚇死一大群人。


    途中,兩人路過錢塘江,正逢大潮湧上,數丈高的浪潮如萬馬奔騰,白花花的一溜兒,橫截海天,遠遠地奔騰過來,巨大的嘯聲唿響天地。


    狂風大作,天降雷雨,烏雲密布,黑壓壓的覆蓋蒼穹。


    這雷雨來的突然,數十隻小船來不及靠岸,被狂風牽扯,左右搖晃。


    若是不能在大潮來臨之前靠岸,憑小船的堅固程度,很難安然無恙,極有可能毀滅在浪潮底下,漁民們麵色驚恐,拚盡全力與狂風浪潮都鬥爭。


    人力終究有限,盡管他們用盡全力,卻仍舊無法靠岸,浪潮逐漸接近,江水上漲起伏,更加難以保持船身平衡,不少漁民露出絕望的神色。


    刻不容緩之際,薛文武勒住照夜玉獅子,身形爆射出去,踩著浪波前進,搶在浪潮撲來之前,落到最末尾的小船的棚頂之上。


    他目放精光,全身內力如沸水般湧動,單手握住霸王槍,氣勢大放,一瞬將附近的江水全部壓的平複下去。


    “去!”薛文武麵色凝重,使出薛家槍之中的孤注一擲,將霸王槍投擲出去,他亦化作一道閃電,緊隨霸王槍衝出,意欲阻擋滾滾浪潮。


    轟!


    長槍飛出百八十丈距離,沿途在兩麵上切割出數丈寬的溝壑,隨後,狠狠撞入大潮之中,隻聽見一聲劇烈的轟鳴,宛若火山爆發,洪水傾瀉,那滾滾浪潮竟被撕開一道巨大的口子。


    江中小舟趁著片刻的寧靜,急忙朝著岸邊靠去。


    潮水一重重,薛文武手持雪白長槍,於狂風駭浪之中揮舞,槍勁一道道,擊起滔天的江水,一身白衣被浪花打的濕透。


    亂戰八方,薛家槍裏最霸道的一式槍法。


    隻片刻,薛文武的內力幾乎宣泄殆盡,效果顯著,數十小舟悉數靠岸,他的目標已經達成,隻是,深陷浪潮之中,他無法撤力,一旦撤力,江潮轉瞬就會將他淹沒,隻得咬牙苦苦支撐。


    潮水拍打著他的身體,狂風吹刮著他的臉龐,薛文武氣力消退,體力逐漸不支,又支撐了十數息,再無法揮出一槍,被撲麵而來的潮水拍打在身上,無力的落入江水。


    鏘!


    長劍出鞘,天地刹那寂靜,仿佛狂風、浪潮、雷電、暴雨,俱有了瞬息的停頓,一道璀璨的劍光從天而降,縱橫無邊,萬籟俱寂,天地間,隻剩下那一人一劍。


    葉恆之拔出背後的鐵劍,一劍出,天地歸寂。


    他麵無表情,揮出一劍之後,就將鐵劍插入劍鞘,似乎不打算再出一劍。


    那劍光無窮無盡,絢爛到極致,於刹那之間,天地明亮如十日同懸,隨後,劍光橫掃千裏浪潮,無邊無際的潮水倒卷,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倒灌入海。


    眨眼過後,光芒消逝,狂風暴雨依舊,雷鳴陣陣,隻是那浪潮卻消失不見,仿佛江麵被人生生削平,再無一點風浪。


    春江潮水一劍平。


    葉恆之,時隔多年,又出一劍,卻是這樣的驚世駭俗。幸而,一切發生在瞬息之間,漁民們都看不清楚,不明白發生了什麽,更無人見證這一劍。


    咕隆隆……


    薛文武昏迷之前,眼前浮現一道奪目的白光,然後,他就失去意識,順著江水飄蕩,隱隱約約,似乎有人拽起他的手臂,將他帶出了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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