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一,長安城進入秋季,溫度轉涼,觀音禪寺,貞觀二年,李世民親手種下梧桐樹金黃奪目。


    夏季的長安,空氣裏滿滿槐香,而秋季,則是衝天的菊花香氣。


    江上弦對於最近的生活非常滿意,天氣轉涼,表妹的拉麵攤子,生意愈發好了,早就將本錢還給了江母,誰能拒絕在帶著蕭瑟涼意的早晨吃一筷子筋道的拉麵,喝一口清爽的羊湯?


    江望日的鹵羊肉攤子最近在向江母申請一個小泥爐+一個小陶鍋,小老弟很有上進心,天氣涼了便想為顧客提供加熱服務。


    在西市買鹵羊肉的客人,並不是每個人都帶迴家吃的,許多在那兒做生意的,都是買一張胡餅,切一些鹵羊肉,就在自己的店裏打發一頓飯的,若是能有加熱服務,想來他的羊肉攤子,生意也能再好上一些。


    他也是有攀比心理的,自己先開始做鹵羊肉,若是被夏真英的拉麵攤子比下去,多沒麵子?


    江母猶豫的理由也很簡單:節省慣了,每花一筆填飽肚子之外的銀錢,都需要考慮清楚,爭取不讓任何一個銅板浪費。


    江上弦並不參與到他們的母子大戰裏頭,大不了她掏錢給弟弟買,反正她每個月發的工錢,都隻給江母一半,剩下的都自己偷偷藏著,江母以為她全交了,時不時給她一些錢自己買些喜歡的小物件。


    唯一令江上弦有些不習慣的是,崔辯敘走了。


    八月中旬的時候,崔辯敘派去照看鄔三娘的護衛迴來了,帶來了鄔三娘的死訊。


    一個流放的犯人死了,原本應當就像一隻小螞蟻不小心被人踩死一般毫不起眼,負責押送的衙役隻會大咧咧的罵幾聲晦氣,然後拿草席一裹,將人丟到最近的亂葬崗就算完了。


    可鄔三娘是毫無聲息的在一個晚上死的,第二天要開始趕路的時候,衙役將犯人都喊起來,唯獨鄔三娘一動不動,臉色青白,唯有臉上那道疤痕,還泛著傷口愈合後微微凸起的肉粉。


    衙役們都不會醫,也不會舍得花銀錢找人來查死因,踹了幾腳之後便粗魯的將她身上值錢的東西搜刮一番後拿草席裹了扔到了亂葬崗,便又重新趕路。


    可鄔三娘死的太過突兀,前一天還好好的人,睡了一覺便死了,兩個護衛卻覺得此事有必要讓崔辯敘知道,兩人等到了晚上,就去那個亂葬崗找鄔三娘,可不知為何,卻一無所獲,兩人驚覺事有蹊蹺,便立刻趕迴長安報信。


    崔辯敘得了消息也覺得不正常,權衡再三之後,請了假趕去查看,算著日子,應當快要迴來了。


    江上弦踩著點進樂仙樓的時候,崔辯敘正騎著馬風塵仆仆的進長安。


    中午的時候,聽到夥計來說,崔少卿有請,江上弦還有些沒反應過來,愣了好一會兒,還是周英高興的道:“可算是來了,師父,快去快去,這兒有我們!”


    他們不知道崔辯敘離開長安,還以為又是和之前一樣太忙了才這麽些日子沒來,眼下聽到人來了,三人都激動的不行。


    江上弦心中也帶著股莫名的雀躍,沒有崔辯敘的吃播,她這些日子胃口又恢複了先前的模樣,日漸發福的身材堪堪瘦迴去一些:“不用,我來做,做完了再過去。”


    “進來。”


    熟悉的聲音透過房門傳出,江上弦砰砰亂跳的心突然安穩了下來,她鎮定的推開門走進去:“少卿,一路可好?”


    “不好。”


    崔辯敘看到她的時候,嘴角不由自主的上翹,繃了一路的神經鬆懈下來,嗓音比從前溫柔許多,帶著些委屈和抱怨:“這一路,沒有吃過一頓合胃口的菜色。”


    江上弦跟著笑起來,歪頭望著他,突然有些羞意湧上心頭又到了喉嚨,酸酸麻麻:“瞧著是有些瘦了,還黑了。”


    “男子黑些有什麽?”


    崔辯敘摸了摸下巴,不以為意的指了指對麵的那副碗筷:“坐下,陪我一道兒吃些。”


    “這.....”江上弦食指微動,一股悸動傳過胸口,她還沒和這人一道兒吃過飯,從前都是看著他吃的,瞧這副碗筷,看來他是早打算要請她一塊兒吃了。


    “路上的時候,一個人吃,時日久了總感覺有些許落寞。”


    這話說的有些可憐,江上弦懷疑這廝是在賣慘,但還是坐下拿起筷子:“何時迴來的?”


    “一個時辰前。”崔辯敘夾了一塊羊排,吞下之後,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


    江上弦夾菜的動作一頓,燥熱感和剛剛消退的紅暈同時一點點爬上臉頰,她不由得心頭小鹿亂撞,甜甜的戀愛終於要輪到我了麽?


    “為了這一口,我早上便沒有吃東西。”崔辯敘說著,隱隱有絲得意,長安本就是天下最富庶之地,而流放的路自是不必多言,這一路是越走越差,吃的也越來越不合他的胃口。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他一路上除了琢磨鄔三娘,就是在琢磨怎麽說服江上弦去他家裏上工,否則他日後若是再出門,豈不是又要受一迴苦?


    江上弦翻了個白眼,還是問起了重點:“鄔三娘的事兒,如何了?”


    相識的人,雖然是仇人,但是這個人死了,感覺很微妙,也可以說是不真實,雖然崔辯敘有言在先,鄔三娘到了流放之地,也會死,可她心裏總覺得,以鄔三娘表現出來的性子,就算是受盡磨難,她應該也會頑強的像一株野草一般,堅韌的想盡辦法活下去。


    崔辯敘的笑瞬間消失殆盡,一言不發的搖搖頭,原本融洽的氣氛變得凝重起來,江上弦意識到事情並不順利,也不再繼續追問,兩人對坐著一口一口沉默的吃完了飯菜,又叫夥計烹了茶來,喝過之後,崔辯敘才道:“沒有找到鄔三娘的屍體。”


    他頓了頓道:“從長安到涼州,路途不算遙遠,可其中的路卻艱難險阻,許多地方民風彪悍,那些衙役隨便將她扔在秦州的一處亂葬崗,那地方靠著一處山,山上野物眾多,當地人說,丟在那邊的屍體,不止山上的野物會叼走吃,就連天上的海青一類的猛禽,也會俯衝下來爭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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