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人,上上下下也許在辦正經差事上,腦子一般般,可在察言觀色上是有一點功夫的。


    不少人發現,他們崔少卿好像和從司直鬧別扭了。


    啊,這麽說很危險,搞得像兩口子吵架拌嘴似的。


    主要是加班狂人崔少卿竟然沒有去審那些人,從司直自己站出來去辦的這事兒,說此等小事無需勞煩崔少卿。


    死了九個小娘子,怎麽會算小事兒?


    這簡直就是長安城難得一見的惡性事件!


    審訊的結果自然是馮家從奴仆到馮士良這個主子都說不知道此事,府裏壓根沒有會武的護衛呀,就連奴仆都是難得的老實人。


    樂仙樓那些舞姬也都言辭鑿鑿的說,江上弦確實來過,送了一個食盒便走了,鄔三娘更是因為當時有事兒,連麵都不曾與她見到。


    從鏡海今日也讓同僚和屬下們見識了一把什麽叫心狠手辣,除了馮士良乃宮中之人,不好隨便用刑之外,其餘的奴仆和舞姬,全都用了大刑,可他們翻來覆去都是同一個說辭。


    要說馮士良不愧是宮裏出來的,特別能裝,在大理寺獄中唿唿大睡的一宿,第二日就跟失憶了一般,壓根記不得自己怎麽會在大理寺的。


    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唿奴喚婢的讓人給自己換衣裳,他要去宮裏當值啦。


    等知道有小娘子報官說在自己被關起來,好不容易逃出來之後,他更是比竇娥還冤:“諸位明鑒,奴婢能有幸入宮侍奉陛下,已是極為體麵之事,僥幸得宮中青眼,封了文林郎的官位,奴婢夙夜難眠,寢食難安,時時自省,生怕行差踏錯,辜負了陛下的隆恩,素日一向克己複禮,這宅子,奴婢更是鮮少會去,府中也不過這幾個奴仆,瞧著他們可憐,比旁人生的瘦弱些,才收進了府中。”


    他說著那眼淚就跟不要錢似的,串珠兒似的落下:“陛下於奴婢,可謂再生父母,恨不得以身報之買,怎會行此等喪盡天良之事,給陛下添堵呢?!諸位請務必查明真相,還奴婢一個清白!”


    這話可謂是感人肺腑,三句不離當今陛下,叫人聽了,隻當他是忠心耿耿的好奴才。


    怪不得人家說,宮裏的奴才都是頂好的戲子。


    從鏡海眼神裏閃過一絲莫名之色,隻覺得自己隻怕是遇上對手了,心中起了提防之意。


    也不知這位是誰的人?


    就聽他還沒哭完,接著又哭道:“更何況,奴婢不過是個無根之人,找小娘子來做什麽?樂仙樓的舞姬,也不過是偶爾請來遠遠地瞧瞧她們跳的舞,若是有新鮮的,也好與宮中提上一提.....”


    等知道自己的府邸被人故意燒了個精光之時,馮士良更是直接崩潰大哭,眼淚鼻涕的全分不清楚,捶胸頓足的哭訴自己為了買這棟宅子,欠了招福寺多少多少香積錢,一下子全沒了。


    (長安居大不易,買房錢財不湊手的時候,除了東西兩市的櫃坊之外,也可以向幾座大伽藍借貸。佛法不可沾染銅臭,所以香積錢的本金喚作‘功德’,利息喚做‘福報’。古代寺廟因為規模大,安全性好,再加上廣大信眾布施的香油錢,因此一直充當著重要的金融媒介,尤其是明清錢鋪當鋪大發展之前,寺廟基本上壟斷了放貸、典當行業。)


    懇請大理寺的諸位官員務必要找出縱火之人,還他一個清白,順便再賠償他錢財上的損失。


    一番哭訴下來,同樣為了買房欠了香積錢的大理寺眾人,都忍不住為他掬了一把辛酸淚——房奴的痛,隻有房奴知曉!


    可,這人放還是不放呢?


    放,他們沒有權限。


    不放,這宮裏的規矩嚴苛,這麽個大活人沒去上值,隻怕那頭兒也會尋來。


    就有人試探著說,讓從鏡海去問問崔辯敘,這案子怎麽說也是他接手的,這事兒得讓他來做主吧?


    當然,這人也沒憋好屁呢!


    清河崔氏的郎君,誰不想巴結?偏這從鏡海,打一開始就巴的牢牢的,半點不給旁人機會。


    這下好了,見他們仿佛是有了嫌隙,這人就故意開口了:“從司直一向與崔少卿親近,我等皆不如你呀。”


    腦子沒壞都聽的出這人是在試探,看看崔從二人是短暫的鬧別扭,還是割袍斷義了。


    誰都沒接話,要麽抬頭看蜘蛛網,要麽低頭看老鼠洞,總之就是他們都挺忙。


    就一個缺心眼的楞憨子,撓了撓腦袋,直接開口:“那還等什麽?從司直,你趕緊去問問崔少卿,這一天天的,大理寺獄都快裝不下人了,丁仵作今個兒一早還說要咱們給他弄個大點的地方驗屍呢!”


    他都煩死了,那麽大的地方放屍體還不夠,放一個屋裏用的冰和放兩個屋裏用的冰能一樣麽?


    大理寺的冰都快不夠用了!


    從鏡海掀了掀眼皮子,淡淡的看了一眼這人,汪雷生——大理寺司直。


    年歲比他大了六歲,今年三十有六,若說自己是在這個位置上不挪動,那麽,汪吉就是挪不動!


    此人出身商賈之家,能當官已是祖宗保佑,偏生一點都沒繼承祖上的精明,性格魯莽,有點心眼子,但不多,總想著討好上官出頭,卻總討不到點子上。


    比方說,之前有個大理寺正,被調到了別處,汪雷生想要趁機上位,正常人麽給領導送送禮,走走關係,再去吏部打點打點。


    這個道理麽從古至今的咯,否則有上進心的人那麽多,憑啥輪到你?


    可汪雷生,他送禮,確實送了,也沒漏掉哪位上官,禮也是極為厚重,都是值錢的貨。


    青天白日、浩浩蕩蕩的帶著奴仆,扛著厚禮,到處送!


    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那陣勢,無知者沒準還以為他一天內跑了五戶人家下聘禮叻!


    惹得滿長安的百姓都知曉了!


    這誰還敢收?人家麵子上那都是體麵人,客客氣氣的遣奴仆出來說主人不在家,請他把東西都帶迴去,自家主人清正廉明,絕不是那種收受賄賂的蠹蟲!


    他可倒好,給人家來一句:來都來了。


    就想把東西扔下就跑,好家夥,這廝還長得格外健壯,跑的賊拉快,人家那些奴仆硬生生扛著東西追了他幾條街,半點不敢歇氣的,生怕慢上一步給禦史台做業績了!


    事兒辦的和他的名字一樣,雷聲大,雨點小。


    若不是這廝一向豪爽大方,他在這大理寺都不好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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