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此時的長安城裏,夜禁已經開始。


    裏閭中尚能夠走動,但裏閭之外,已禁止通行。


    當然,也有那不把律法放在眼裏的遊俠兒,會飛簷走壁,穿城過巷逃避執金吾和長安縣的追捕。漢武帝前期,遊俠兒更為肆虐,甚至敢在大街之上,執劍殺人。


    後來漢武帝整頓了長安。


    又殺了郭解,才震懾了那些遊俠兒。


    可是即便如此,仍有那不怕死的遊俠兒跑去犯禁。


    這也使得執金吾一旦發現情況,就會下死手,毫不留情。


    在這種情況之下,哪怕李姝和王翁須帶著護衛,也不敢迴家。


    被關起來事小,萬一遇到什麽情況,那才是真的危險。


    而且,劉進也不同意她們這時候迴去。


    馮狸匆匆忙忙整理出了幾個房間,讓李姝等人安頓下來。


    到四更天,夜禁結束。


    她們就可以離開京兆獄了。


    王翁須擔心劉進的身體,堅持要留下來陪護。


    李姝自然也不願離開。


    畢竟,劉進不僅僅是皇孫,更是她從小看大的小弟弟。


    於是兩人商議之後,全都留了下來。


    劉進則吃了藥,躺在床榻上,放空大腦。


    太嚇人了!


    領取獎勵,居然還有這種危險。


    “馮獄丞喚你,你不應。他推開門就看見你趴在床榻上,床榻上還有血……他嚇壞了!”


    李姝在案幾旁看書。


    王翁須則像個小麻雀似地,在劉進耳邊嘰嘰喳喳。


    “所以,他去找你們了?”


    “是啊,我們帶義嫗剛從趙侯家中出來,就看見馮狸急匆匆的找來。”


    “趙侯情況如何?”


    “他很好,隻是當初被俘時受了傷,又沒有得到及時醫治,留下了病根。加上匈奴苦寒,十載模樣傷了元氣。之後又從匈奴逃出,一路上經曆了好多次廝殺……迴來後,鬱氣堆積,結果這一變天,就病倒在床上。義嫗說,要慢慢調養。”


    “那五萬錢是怎麽迴事?”


    “趙安國找了章台街的醫工,那醫工是個奸猾的,把病情說的嚴重了。義嫗說,趙侯如果真的吃了那人參,非但不會康複,反而會有性命之憂。實屬庸醫一個。”


    劉進點了點頭,閉上眼睛。


    片刻後,他突然又問道:“義嫗呢?”


    “義嫗替你診治之後,便迴去了。”


    “我記得義嫗好像很喜歡書閣裏那本扁鵲九章對吧。”


    “是的。”


    “明日迴去後,姝姊辛苦一趟,幫我把那本書贈予義嫗,權做是對她的謝禮。”


    李姝一直沒有說話。


    聽到劉進喚她,抬起頭來。


    “殿下不是最珍愛那些書籍嗎?那本扁鵲九章,可是你花了一千八百錢收購來的。”


    “哈,不過是討父親歡心的手段罷了,姝姊不必取笑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何曾翻閱過那些書呢?父親好儒生,原以為多些藏書,能討得他歡心……可惜萬般算計皆下品。也許在他眼裏,我那些小手段,就如跳梁小醜一樣的可笑吧。”


    李姝和王翁須都沉默了。


    片刻後,李姝道:“我知道了,明日迴去就拜訪義嫗。”


    “甚好。”


    劉進道了一句,扭過頭來。


    映入眼簾的,卻是王翁須那明麗的麵容。


    隻是此刻,小丫頭的臉上露出關切之色,那雙大眼睛裏,還閃爍著一抹淚光。


    “翁須,你怎麽了?”


    “翁須沒事。”


    案幾旁的李姝突然開口道:“還能如何,心疼你唄。”


    “李姝姊姊,你不要亂說。”


    小丫頭頓時羞紅了臉,大聲辯解起來。


    李姝道:“你羞個什麽,殿下之前不說了,要和你生兒子嗎?”


    “李姝姊姊,你還亂說。”


    小丫頭怒了,衝過去要和李姝拚命。


    隻是,兩人年紀相差太大,李姝又是將門之後。


    她出生不久,李敢就死了。


    但劉據收養了她和李禹兄妹之後,並沒有那李敢一身所學拿走。


    相反,劉據還找到了李敢兄長李當戶的兒子,傳授李禹兄妹騎射功夫。


    李當戶死的很早。


    但他的兒子,卻極為有名,就是那位李陵。


    按照劉據的想法,是想要李禹將來從軍。有李陵扶持,他在軍中可以走的穩妥些。


    可沒想到……


    所以,劉進有時候就在想,這隴右李家的氣運,是不是都被秦時名將李信敗光了呢?


    沒錯,就是那個秦始皇第一次伐楚慘敗的主將,李信。


    李廣是他的後人。


    劉進躺在床榻上胡思亂想。


    那邊王翁須和李姝的戰鬥,隻持續了三息便結束了。


    小丫頭大叫不公平,說李姝仗著年紀比她大欺負她。


    又菜又愛玩的小丫頭!


    在劉進的記憶裏,王翁須是極愛和李姝玩耍的,但每一次都是以慘敗而告終。


    “姝姊,朝堂上情況如何?”


    劉進突然問道。


    李姝愣了一下,放開了王翁須。


    “殿下問哪方麵?”


    “哈,還能是哪方麵,當然是什麽時候放我出去。”


    “這個……”


    “隻管說來。”


    李姝想了想,輕聲道:“蘇德少傅以為,殿下殺人,觸犯刑律,乃事實。太子身為天家貴胄,更應為天下人樹立榜樣。所以,他建議太子不要開口,一切由陛下決斷。如此,可堵悠悠眾口,同時還能為太子積攢下口碑,是最穩妥之策。”


    “所以,他的意思是讓我爹保持沉默?”


    “是這個意思。”


    “那祖父呢?”


    “陛下一直沒有發話。”


    “朝堂上呢?”


    “朝堂上,也有爭論,不過對於兗兗諸公而言,殿下之事隻是小事,所以尚未有結果。”


    尚未有結果?


    李姝輕描淡寫五個字。


    劉進心中已經了然。


    那就是分歧很大唄……


    如李姝所言,劉進身為皇孫,就算是殺了人,也不過是一樁小事而已。


    可現在,漢帝沉默,太子沉默,諸公沉默。


    有意思啊!


    這說明,有人想借這件事,來挑動一些事情。


    不過,這個情況在劉進預料之中。


    特別是今天他想到當日裏那兩個繡衣恰逢其會的出現,更讓他確定了他的想法。


    隻是,漢帝的沉默,有點古怪。


    對於他的親爹,也就是太子劉據的反應,劉進並不奇怪。


    畢竟,他雖然是劉據長子,但是並不得劉據所喜。


    之前的劉進,有點懦弱,加上身子骨虛,所以一直都不受劉據看重。


    剛二十歲就把他趕出宮,讓他自立門戶。


    表麵上,對他很重視。


    並美其名曰:皇孫已經及冠,可成事矣。


    你長大了,可以自己去闖天下了!


    可實際上,自他離開太子宮以後,就好像斷了關係一樣。


    如果不是史良娣為他爭取,可能除了一座府邸之外,連月例都給他斷了。


    至於身邊,也隻有王翁須李姝,還有郭乃等五個扈從。


    那些婢女婆子和下人,是劉進出太子宮以後,母親史良娣從娘家給他安排過來的。


    甚至,府中的開銷,也大都記在了母親的娘家那邊。


    對於這件事,劉進非常不滿。


    但懦弱的性格,卻讓他不敢向劉據抗議。


    兩個月前,漢帝在建章宮避暑。


    也許是心血來潮,喚劉進前去陪伴。


    這原本是一件好事。


    當時劉進的想法是,如果能夠討得漢帝的歡心,說不定有機會返迴太子宮。


    可誰料想,卻出事了!


    七月的一天,漢帝在建章宮獨自一人散步,遇到一個持劍的男子。


    那男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宮裏的人,而且還拿著劍,帶著一副鬼臉麵具。


    漢帝當時嚇壞了,連忙唿喊宿衛救駕。


    那男子怕也不是想要行刺漢帝,聽到漢帝唿喊,他立刻轉身逃跑。


    正好當時劉進在附近,聽到漢帝的唿救聲,不管不顧的就跑了過來,正遇到那男子。


    前有劉進,後有追兵。


    男子也是急了眼,一劍拍倒了劉進。


    說來,劉進也倒黴。


    他摔倒的時候,腦袋重重撞在了一塊石頭上,當時斃命。


    這才使得如今的劉進,得以重生。


    可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親兒子差點一命嗚唿。


    而身為太子的劉據,隻是在初期陪著漢帝出現過一次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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