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樁事,讓冥界的那些判官鬼差對他刮目相看。能做鬼差判官之流,大都上一世蹉跎,窺盡人間喜悲,或公正,或嚴苛,或正潔。那判官新任不久,不會阿諛奉承的言辭,說話便有些唐突冒犯,字字句句,其心卻誠。


    “神君大人是如何看出這老婆子造孽?”


    寒少宇喝了口茶水道,“若做媒的都是大善人,恩德感天動地,那世間哪兒有那麽多癡男怨女,又哪兒有那麽些尋死覓活?”


    “在理!在理!”圍過來的鬼差頻頻點頭。


    “而且她死狀著實可疑……”寒少宇接著說下去,“被一劍削了脖子,又連著些皮肉,說明執劍殺她這人,對她恨之入骨,所以下手狠絕。切口平整,說明他用的劍也很鋒利,這麽鋒利的一把劍,這麽狠絕的一個人,這麽深的仇怨,為何一劍削下,卻還連著一些皮肉,而且所連之處,氣之所在,她一定活受罪,即使保持的時間很短,還是說明殺她的這個人是刻意為之。一個媒婆,生平接觸的不過上至官宦下到平民吧,素日說媒牽線,怎麽會招惹江湖仇恨命喪九泉?隻能說明,是她撮合的這些緣分出了問題……”


    “說的是!說的是!”判官聽得頗激動,“神君大人真稱得上神尊,此事之前,我們還頗不服氣,認為一個醉鬼嗜酒如命,憑什麽能坐上神尊的位置。”


    一個醉鬼?


    翻了個白眼離開,這幫沒教養的冥府鬼差果然可氣,不過寒少宇最想跟他們說的是,他剛剛說的那些都是馬後炮,摻和這件事覺得那婆子有問題,隻因單純看不慣媒人說媒牽線。一張破嘴說東道西,三言兩語撮合兩家,酬金賺得容易,收了那份錢,是良緣是孽緣,是佳偶是怨偶,卻跟她沒有半分幹係,這脫身是一個輕巧,可天亦有眼,出來混的總是要還的,下了地府,覺得不公,覺得有怨,就別他娘端著條舌頭說七道八瞎吃這碗飯。


    自那之後,冥界倒是多了條規矩:凡生前做媒之人,轉世投胎無論做成多少姻緣,必樁樁細究,若害了不少兒女,成了太多怨偶,必拔其舌,灌了孟婆湯踢進轉生道,即使下一世托生為人,沒了舌頭,也沒法再顛倒黑白說七道八。


    冥府這規定一出,聽說影響到凡間,便是有段時間吃做媒這碗飯的人數驟減,寒少宇也因摻和這個事情被月老一紙文書告到天庭,上迴為鳳熙的事情去淩霄寶殿鬧了一遭,大概是給玉帝那廝留下了點兒心理陰影,他再不想跟他們這種上古神君打交道,便把月老的狀子壓了,這鬧劇也不了了之。


    “南郊的應龍神君討厭被說媒”的說法迅速流傳到四海八荒,也因這個,上千年也沒哪個多嘴的敢拿這事兒到他麵前說道。


    細想,緣分妙不可言,雖然那些年關於他的段子戲文風流故事都在下界傳遍了,卻沒有哪個神仙能走進他心裏,而緣來緣去,他這活了大幾千年的神尊,臨了竟然被隻小青鳥降住了,這要是真寫故事段子,那絕對叫一個精彩!


    同福酒樓的酒水小菜還不錯,因有之前人肉餡餅的教訓,那幾樣小菜寒少宇都點了素的,吃了一陣想去二樓逛逛,腳剛抬上木階,店老板張手便將他攔了。


    “仙官大人哪兒去?”店老板道,“大人還是在大堂坐著吧,需要什麽支應一聲便好,這樓上今日有人包場,不便打擾。”


    寒少宇撤了腳,環顧左右,這個點大堂裏隻有零星的幾個客人,隻有一個小二一個打雜的小廝,要開打,憑這幾個草包也攔不住他,但把這兒弄得一團糟的話他家小鳥會不會生氣?生氣又會不會飛走?


    要考慮的狀況很多,寒少宇也不想就這麽堂而皇之地上去打草驚蛇。最好就是想法讓那隻黑烏鴉自己下來,找個機會下手把他做了,神不知鬼不覺找地兒一埋,把小鳥騙走,迴南郊暖被窩然後跟這破地兒毫無幹係。


    但顯然現在的狀況沒機會讓他這麽幹,那就隻好想法跟那隻烏鴉起點衝突,然後打起來時裝作胸前的心鱗又出問題,露個破綻“哼哼”幾聲,受點兒傷讓小鳥心疼一把,這樣迴頭他要是把烏鴉打殘了,小鳥也念在是烏鴉逼急了他和他站在一邊,甚至說不定還會出手幫他一起揍他。


    心裏的算盤打得很好,可這店老板跟忠狗一樣看門,把在那兒,怎麽上去都是個問題。寒少宇隻能又坐迴自個位置,灌光了酒,思來想去沒什麽好法子,正準備硬闖,二樓卻有盤子摔碎的聲音,還有人在爭吵什麽,隻是這樓裏一定下了什麽陣法,所以怎麽聽都聽不大真切。


    “仙官又做什麽?”


    寒少宇火冒三丈,“上頭打起來了!”


    “仙官聽錯了……”店老板笑得嘴巴都咧到了耳根,“是咱們這兒的大老板在同一位老相熟談事情,肯定是喝了酒有點兒暈碰倒了酒壇,沒事的!沒事的!”


    藏在背後的手運起仙力,想劈了這老板上樓,卻看木製的階梯上設了一道屏障,簇了仙力眼中藍光一現,木梯迂迴處,繪有大量看不真切的陣法,都藏在每階木板中。


    撤了手上仙力,這陣法除了屏語聲還有什麽其他功能?寒少宇不知,隻能壓抑下心中燥火,再想別的途徑探入二樓。


    “驚擾到仙官大人,小的給您賠壇酒!”


    店老板給那打雜小廝使了眼色,那小廝拿了一小壇酒上來,正要開封,被寒少宇攔了,在桌上拍了錠金子,推托自己還有要事,結賬出店,卻沒放過端著酒菜往樓上去的小二。


    “大老板和青先生要的菜上齊了嗎?”出客棧便聽到店老板問那小二。


    “還沒呢!還有兩道!”小二答。


    “快去催催!要是伺候不好這二位,你我以後都別在這妖市混了!”


    還有兩道?


    寒少宇繞著酒樓兜了一圈,發現馬棚和酒樓的夥房隻隔著一道院牆,大叫妙哉,入了馬棚一掌拍暈看馬的夥計,小火從馬槽抬起頭,瞧著自己一臉鄙視,拖著老長的口水看起來就像個傻子,晨星小耳朵動了動,撲閃著大眼睛看著自個,棚子裏還有一匹馬,通體烏黑,尾巴和鬃毛卻是紅的,不是天馬,但也算是靈駒,而且頗有靈性,見寒少宇鬼鬼祟祟張嘴要嘶,小火猛不定轉了屁股踹了他一腳,正踹在腦門上,轟然倒在幹草裏,晨星湊過去又補了兩蹄子,前蹄扒了些幹草蓋了那匹半死不活的靈駒,邀功般看著他。


    “賞!”寒少宇眯眼笑笑,小火這王八蛋雖然向來看他不順眼,但到底是自個的馬,臨事兒也不可能幫著外人(馬),“等出去了,本君買好多吃食給你倆!”


    晨星的小耳朵抖動得更歡快,馬寶寶最喜歡吃,好糊弄得很,小火衝他身後的矮牆一揚腦袋示意他趕緊翻牆躍戶別那麽多廢話。


    “不是幫你!”都焰開口,“而是那隻死烏鴉真是太討厭了,青木臣騎我過來,他就在門口候著,見到我抬手就摸了兩把,也不知是不是腐肉吃多了臭烘烘的,我張嘴咬他青木臣還幫他,真是很沒有良心!還有這匹死馬……”


    小火又給了那匹靈駒一蹄子,還是踹在腦袋上,那叫一個心黑腳殘,馬嘴一張,噴出一大口口水,黏糊糊在烏黑的毛皮上粘了一片。


    “呸!什麽玩意兒!馬仗人勢的東西!仗著主人是那死烏鴉是妖市的老板了不起,搶我的草踩我的蹄子!看在青木臣麵上不想給他惹麻煩罷了,真當自個是什麽東西!寒少宇,迴頭你找機會剁了他下酒!趕緊把青木臣弄出來然後給我洗澡,我現在身上一股臭烏鴉味兒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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