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三危之山離開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青木臣都在猶豫要不要把鳳靈珠還迴去。後來打消這念頭,是因為他想起從未謀麵的父親。這顆珠子雖是鳳族至寶是父母‘偷’來的,但上頭沾了父親的血。父母花了如此巨大的代價將這玩意兒‘偷’出來,於他而言,這顆珠子,早已超過它本身的價值。


    它可以視為父母留下來的遺物,畢竟父母除了這顆珠子,並沒有留給他其餘的東西。


    既然如此,那父母留給他的遺物憑什麽要送還鳳族?


    這是一種悖論,青木臣自己也知道。或許這樣的悖論究其根本蠻不講理,卻是打消念頭的最好說辭。


    白善望了他一眼之後,就朝宮門的方向走去,青木臣隱在角落裏,借著遮擋開了仙瞳,正看到白善化為一道白光從守門的侍衛眼前飛入宮中,大庭廣眾之下街上行人絡繹不絕,卻沒人注意到,連站在宮門口的兩個守衛也是一樣。


    好一手狐媚之術!


    青木臣在心中讚歎,青丘帝姬狐媚的法術果然已至境界,他根本沒看到她攢仙力,那些凡人也沒有被定身也沒有顯現任何異常,而白善就這麽光明正大闖進去,如入無人之境。


    跟著白善的幾個小仙娥眼見主家進宮去這才慌了神,就在不遠處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躊躇間想要跟進去,走了幾步看見宮門守衛又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青木臣知道這幾個青丘來的小狐狸並非是怕那些戎裝的凡間守衛,而是忌憚那宮門上高懸的八卦銅鏡。薑尚那老道在封神上天前,聽說留了不少好東西給周武王,其中之一就是這麵掛在宮門上的八卦銅鏡,聽說是薑尚的師傅元始天尊在他七十二歲學成下界輔佐周文王時所贈,在天界都算很難得的仙器。


    青木臣對仙器提不起興趣,對青丘狐族的帝姬白善更提不起興趣,雖然從匆匆一麵來說,白善算天上地下難得的美人,可是又能怎麽樣,他就是覺得這位帝姬隻可遠觀不可褻玩。


    不過那塊木頭還真沒說錯……


    青木臣抽抽鼻子,屏蔽掉那些遮掩的香味兒,狐族什麽的,果然騷臭極了,就連青丘的帝姬也不能避免……


    所以有些尷尬不是嗎?


    白善明明貴為上仙,明明四海八荒諸多神族都要賣她幾分薄麵,可惜本身還是一隻狐狸,還是掩不去周身狐騷……


    青木臣默默一歎仰望天上,烏雲從遠處漫過來,相信不久就要下起雨。


    找了間還算熱鬧的茶肆避雨,大概是建周初年,一切都百廢待興,久經征伐的人們需要慰藉鼓勵,所以茶館裏說書的先生所說的,都是伐紂傾商時的故事。


    一朝更迭一朝故事,即使木頭貴為應龍神君,有諸多功績,也難免時世更迭,名諱被埋葬在時光的最底層,青木臣記得幾年前的時候,那會還是商紂當權,他就在同一座城池一間差不多的茶肆裏聽故事,那時的說書先生說的還是木頭誅蚩尤殺誇父又助大禹治水的事情,雖然每每聽到公孫軒轅的名字他都會刻意迴避,但還是很開心,倒不是因為那些杜撰過頭的故事,僅僅,隻是因為這些故事裏,有木頭的名字。


    雖然極想否認,但那就是事實:他想離那塊木頭近一點,哪怕隻是在聽一個故事。


    但今天的狀況有些不一樣。


    當他在聽那些索然無味的故事權作消遣的時候,那幾個跟隨白善的小仙娥掀簾而入,衣衫半濕略顯狼狽,但依舊不減風采,青木臣喝了口茶,凡界的茶不是非常好,隻能勉強喝個熱鬧。


    那幾個小仙娥環顧四周,選了個自覺舒服的位置坐下,其中一個大抵是白善的貼身侍女,衣著打扮都能看出同其他仙娥的差別來。大概是往日受白善提點看重,所以修為也高一些,其他幾個同老板詢問茶葉的檔口,隻有她往這邊看了很長時間,表情雖然困惑,卻未開仙瞳也未開口,不知是顧及周圍凡人太多自己無法應付,還是隻是察覺到他的與眾不同,卻孤陋寡聞,不知為何他周身沒有半點仙氣。


    “姑娘是有什麽事情在下可以效勞?”


    心中覺得好笑,說書先生的故事又實在無聊的緊,玩心大起幹脆招這些小仙娥說幾句,也算找個樂趣,誰知那些小狐狸竟然故作姿態並不願意搭理他,就坐在旁邊的一方桌上,像是沒看見般聚頭說著些自己的事情。


    青木臣討了個沒趣,歎了口氣隻好獨自飲茶,說書先生說到周武王率諸多兵將長驅直入入關,如何殺掉妲己又如何逼帝辛在鹿台自焚而死,一時亢奮,竟然“啪”地一聲,摔碎了茶肆的一隻茶碗。


    青木臣搖頭,並不能理解這凡人為何突然如此亢奮,在他看來所有的殺伐征戰最後都隻是故事,事不關己,又何必帶有太多的情緒看待一場場戰事?


    打仗什麽的,反正不是好東西!


    想起自己重返麒麟城時看到的景象,心中總是莫名酸楚,那天他看著滿目瘡痍想去木頭的父母墳前上柱香,兜轉許久卻沒有找到任何碑文或者墳墓,後來遇見那隻白鼠,才知少宗主死無全屍,也才知那個叫寒月姬的溫柔女子,遺體已經被木頭那個嚴苛的師父尋得帶走,安葬在應龍城外的冰川雪海。


    從麒麟城離開,他在城外木頭發現自己的那片林子裏,拔掉幾根尾羽埋進土裏,又尋了幾塊順眼的石頭,搭了個簡單的土堆悼念少宗主。他待在麒麟城的日子裏,那位少宗主總喜歡在沒人的時候靠在牆邊坐著,望著他發發呆,也不說話,就是安靜地坐著。如果他想恰好自己又樂意,他會伸手,摸一摸他的尾羽。


    “小東西!”少宗主總是笑眯眯地用一雙沉靜的眼睛看著他,五官的輪廓,像極了木頭,“雖然不知你聽不聽得懂,但有件事我很早就想跟你說了……”


    青木臣記得自己當時半眯著眼睛臥在木頭製作的巢裏,木頭那天又被嚴苛的師父捉去練功,他一個人縮在巢裏,滿屋炭火暖暖,讓他犯困。


    “因為蒼溟的教導,相對於族裏同齡的孩子,少宇更懂得活著的意義……”說到此處,青木臣突然清醒,少宗主頓了頓,一蹙眉,繼續說下去,“這是一件好事也不是,逆境中或許他比較容易活下去,但我怕……時間久了,他會失去對蒼生的憐憫之心……”


    青木臣記得自己當時看著少宗主發出一陣輕鳴,他想詢問他為何有此一說,對蒼生的憐憫之心這種東西,相對於活下去好像並不是那麽重要,就像他這樣微不足道的青鳥,若不能活著,又何談什麽對蒼生的憐憫之心?


    有憐憫之心的前提是好好活下去。


    這一點毋庸置疑。


    “但從他將你帶迴來,我發現我的擔心似乎有點多餘……”少宗主又笑了下,讓他覺得更加莫名其妙,“在帶你迴來之前,我從沒見過他對什麽事情如此專注在乎,我想……或許你就是他的憐憫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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